“别逗我笑了,维克奴。”西蒙擦拭嘴角,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站起,“我以为皇城内有一个疯子就够可笑的了,没想到十字宫内还有一个。”
“你的狗屁实验,永远不可能成真,你能造出来的只有这些…”他快速扫了眼不堪入目的人脸肉球触手怪物,声音果决,“怪物!”
维克奴疑惑地看向西蒙,“殿下,你可不像有怜悯之心的小孩,难道是我可爱的西蒙长大了吗?”
西蒙轻蔑地嗤笑,“怜悯?我只是觉得你可笑,身为教皇却亲手施与罪恶,还在恳求神明的恩赐,你与那头老狗有什么区别?”
“若真有天使,那日座天使没有找到的东西,它今天如果能再次出现,我想它低头就能看见!”
维克奴脸上的从容消失,他最在意的东西,正被他视若珍宝的神所刺痛着,他表情僵了僵,又努力恢复平静。
“西蒙,何必在意那些平民呢?她们很高兴被送到这里…”他一顿,嘲弄道,“也许是他们家人很高兴她们被送到这里。”
维克奴张开双手,头顶垂落的灯柱,将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身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将女巫抑或圣女的名头安在女人身上,他们周围的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送往刑场。”
“真是有趣,你说呢西蒙?”维克奴大笑,再洁白的衣袍也渲染不出他的神圣了,“都是神创造的人类,她们似乎一直没被认可,这哪里是我的错?神明不是也默许了吗?”
“那可真是糟糕的神明!”
西蒙尽是讽刺之意,他第一次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却换来维克奴更为痴迷的神态。
“我的殿下,我知道她们没办法和你比,这已经是我尽力而为了。”维克奴回头,看着那蜷缩成一团,拼命用触手包裹自己,想阻挡别人视线的肉球。
“你想进去看看吗?”
西蒙吸了口气,粉色的瘴气让他感到头晕,抑或是那太多的眼睛让他看着头晕,但他应允下来,迈开步伐跟着维克奴,进到他这一直小心维护的实验室中。
避开水池中的肉球不去看,这座空旷的暗室中,有许多雕像,有些已经破损,像是摆放在这里许久。
它们大多被雕刻成奇怪的样式,似是维克奴想要的模样,塑造成模型样品。
再往里走是另一座水池,这里盛放快要溢出来的红色液体,西蒙扫了一眼,与维克奴释放让肉球冷静的液体似乎一致。
“这是什么?”西蒙指着红色水池问。
维克奴勾起唇角,眼中含着奇异的光彩,“实验后,损毁无用的材料太多了,只好又建座水池,将她们溶解在这里。”
西蒙看着不时流出些许的水池,突然好奇起来,凭人类体内那点血肉,需要多少人才能填满这水池?
怪不得那肉球这么害怕,因为那是她们曾经的身体和血液。
继续往里走,一片铁栅栏围绕着深坑,下方漆黑,像是黑洞洞的深渊,维克奴走到操作台前,扭动按钮,围着深坑亮起一圈水晶灯,让西蒙看清下方的东西。
那是维克奴曾经失败的试验品,各种奇怪的形态都有,无一例外地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不知死去多久,大多已经干瘪,奇特的是竟然没有腐烂,只是像标本一样,僵硬地堆积在下方。
“你到底为了这疯狂的实验,害了多少人?”西蒙收回视线,看向周围一排排被红布遮挡的仪器。
维克奴不在意,“她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会理解我的,死后她们一定可以进入天堂,亲眼见证神的荣光。”
西蒙走到红布前,冷笑,“若真的理解你,她又何必恸哭?”两头该死的老狗。
他用力拽下红布,布下遮挡的是一座座,水晶打磨包裹的仿生培育仓,在半透明的绿色液体中,正上下漂浮着人类婴儿大小的实验体。
它们无一不与深坑下的怪物类似,有的就是个大肉球,上面长满眼睛,有的是个长着翅膀的人头,脸上六对眼睛,迷惘地望着西蒙。
还有的与水池中的怪物相似,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滑腻触手。
西蒙已经不再感觉恶心,他平静抚摸培育仓,“就算你真的创造出天使,它们也不会具有神性,只是天使模样的怪物。”
“维克奴,你真是愚蠢,和那头老狗一样蠢,我的子民成为你的玩物。”个子不高的西蒙,严肃时金眸威严,这如神明审视般的颜色,举世再也找寻不到。
维克奴仓皇地跪倒在西蒙脚下,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又不敢触及他的目光。
“殿下,别这么说。”维克奴亲吻西蒙脚尖,“别让我觉得鸟笼中金色的小鸟要飞出来了。”
“您还没有戴上王冠。”
他垂下夹杂银丝的发,眼眸温和,这份温和成了面具,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那未曾浑浊的眼珠,却清透的冷漠。
“您从出生之时,就躺在痛苦的汪洋中,怎么?如今您是有了大爱,要怜悯那群愚民了吗?”
西蒙缄默不言,金眸没有维克奴的身影,他抬起腿,用力踹在维克奴的肩膀,让他摔倒重重砸在地板上。
剧痛从肩膀处蔓延,维克奴没有气恼,反而哭笑不得地看向西蒙。
“我顽皮的殿下。”他大笑,笑得不得不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别再闹脾气了好吗?如果您不喜欢,我带你离开这里。”
“别看这些丑东西,她们哪里配得上您的注视?”
他站起身,整理衣袍,像个老练的棋手,无论怎样的意外,都不能打破他的平静,和他早已设下必胜的棋局。
西蒙的心脏在震荡,一种来自深渊侵扰他的伟力,攫取了他冰冷的脏器,这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
离开时,他最后瞧了眼水池中拼命遮挡自己脸的怪物,她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发出无助悲伤的抽泣声。
这头怪物与他有什么不同吗?无论在老狗眼中,还是维克奴心里,他早已是被悬挂起来的玩偶,需要时便可扯在手中玩弄。
真有趣,西蒙扯开嘴角,眼角颤抖,脸埋在阴影中,露出一抹快速消失疯狂而扭曲的笑容。
那就让我看看,这最后活下来的是掌棋的棋手,还是那身不由己的棋子。
从实验室走出,维克奴关闭好大门,还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无误后,邀请西蒙留在这屋里入睡,得到的只有嫌恶的眼神。
维克奴露出包容的微笑,隐约有些不被理解得委屈。
西蒙离开内宫,他宁愿和兰斯洛特一起居住在竖立着雕像的中殿,开门一瞬间,他看见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兰斯洛特,绷紧的表情松缓下去,扑进兰斯洛特怀中,手臂钩住他的脖颈。
“兰斯洛特,我们走吧…”顿了下,西蒙低声道,“在中殿里,你找个地方,我们在那里短暂居住几日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