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阿斯莫德表情怀疑,转过身翘起长腿,身体前倾逼近约书亚,手放在脸颊又移动到唇边,被牙齿咬住,“你该知道,我的神父,我讨厌被欺骗。”
“亲爱的斯莫德侯爵,我该如何让您相信我的诚心呢?”约书亚逐渐从容,他试着把阿斯莫德只当做来告解室忏悔的信徒。
“将问题抛回给我。”阿斯莫德向后倒去,慵懒地倚在座位里,打了个哈欠,“神父连耍滑头都这么的可爱,真是让我不忍心再过多地逼迫你。”
他很疲倦的模样,从早晨见到他起,就一直是这副懒散的姿态,但在约书亚眼里,这似乎更像是饥饿。
庆幸的是阿斯莫德没有再逼问,依靠在窗旁假寐,归于平静的马车内给予约书亚喘息的空间,他借着吹来的凉风吐出心中郁气。
从怀里掏出那本黑封皮上面印着白色十字架的圣经,手指摩擦那已经有些褪色的边缘,余光打量闭目均匀呼吸的阿斯莫德。
他的面容无法形容的瑰丽,不是如何精美绝伦,倒像是无垠的宇宙中那些星云,藏着浩瀚缥缈的未知,足以让人穷尽一生追寻,约书亚收回目光,手指按紧圣经,指甲宛若要被掀开一样刺痛。
他…不敢看。
马车在沉默中行驶进夜幕下如同黑色剪影的古堡,厚重铁门敞开,穿过一条盛放着白玫瑰花丛的道路,马蹄声静止,透过窗户看见维多利亚式风格的古堡,通体以沉闷的灰色和枯黄装点,像是藏于孤岛的监狱。
阿斯莫德没有睁开眼,约书亚也只好等着,没多一会儿,一双手将桌上那盏提灯关灭,黑暗中那道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神父,让你等了那么久,想必一定饿了?”
约书亚更想随便进入一间屋子快速度过这几天,但他及时醒悟,“是的,感谢您的体贴。”
约书亚听到满意的笑声,夹杂衣服摩挲声,阿斯莫德下了马车,抬起门帘一排侍从面无表情手中高举着提灯,恍若一排蜡像烛台。
约书亚跟着下去,阿斯莫德吩咐侍从去准备食物,说着不了解索多玛,却对古堡内轻车熟路,带着约书亚来到一层大厅中间,在垂下的水晶灯的照耀下,已经摆好了桌椅。
桌上铺着雪白的丝绸,又盖了层半透明雪纺纱,中间连接前后座位的一排花瓶内插着新摘下的玫瑰,脚底的地毯是深红色,触感绵软铺了三层,似是踩在血肉泥浆中。
墙壁上挂着的油画,是一位少女垂目温柔地望着他们,怀里捧着盛开的白百合挡住赤裸的身体。
画下壁炉上摆放高塔模样的钟表,表盘上指针已经停止走动,钟摆却依旧在左右摇摆,发出艰涩的咔嗒声。
侍从的脚步声打断约书亚思绪,各式的甜点被摆放在桌上,以及两杯倒好的红酒。
阿斯莫德弹着杯壁,清冽的震动与钟摆涩滞的声响混合,一步步逼近成为约书亚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反过来带动心跳,紧迫的仿佛要从他体内逃脱。
握紧叉子的手失控插进甜点内,撞在盘子上的响声打破阿斯莫德敲出的鼓点般的奏鸣曲。
拿起酒杯,摇晃的红酒流入口中,“约书亚,神父这个身份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约书亚不解他地询问,却还是回答道,“非常重要!”双手握着十字架,冰凉的触感让他心情逐渐平静,目光温柔虔诚,“它使我与神更近,更能聆听主的福音,并将其传播,主会让所有苦难消失,祂是唯一的救赎。”
阿斯莫德没有动桌上任何一盘食物,他的眼神穿过玫瑰注视着约书亚,喉结滚动吞咽下绯红的酒水,“真是有趣,我时常这么想。”
眉间皮肤皱缩,他的表情疑惑又玩味,舌尖舔过唇角通过落在约书亚身上的目光,仿佛舔舐的是他脖颈处跳动的血管。
“人们总喜欢渴求泥塑的神像,祈求一道神光可以免除所有痛苦,为此他们更能忍受磨难,甚至主动找寻磨难,仿佛那是通往天堂的船票。”
阿斯莫德意味不明地笑着,“包括那位“迟暮”的教皇。”
话头一转,笑声愉悦,“若是求不到神,他们就会找到地狱里的魔鬼,只要满足欲望,是泥塑的神抑或火焰中的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眉毛压住眼皮,湛蓝的瞳孔晃动着,约书亚忍着不满,“尊敬的侯爵阁下,主的教义与国王的权杖同样重要,我想您绝不会玷污权杖,也不该轻视天主。”
“不。”阿斯莫德摆手,音色散漫,“我绝无轻视神的意思,我只不过好奇,亲爱的约书亚神父,你如此虔诚,想必能给我一个风趣的答案。”
“满足欲望,求你的主求地狱的魔有什么区别呢?”
眉压得更深,唇抿紧,他可无法认同地狱中肮脏的恶魔可以同他的主位列在一起,“主不会满足任何欲望,只有恶魔才会引诱欲望,并吞噬他们渴求欲望那卑劣丑陋的灵魂。”
阿斯莫德笑得更开怀,约书亚的确给了他很有意思的答案,是美味甘甜的香气。
第七章倒数第二日
于是,他大笑,摇晃的酒杯洒出红酒的弧线,约书亚想,此刻想必整座城堡都是他肆意的笑声。
这声音不是从他喉咙中声带振动而出,不是从他沾满酒水犹如鲜红玫瑰花瓣张开的唇扩散而出,约书亚想,这大概是那燃着烈火,到处都是硫磺味的地狱中传出,他听得身体发冷,他听得身体僵硬,那笑声穿过他的耳朵,他的心。
他听到了欲望二字。
阿斯莫德赞颂,眼中流淌星河,“我的神父,你简直就似雪中沙棘,冰冷苍白的雪霜包裹住你的甜美,无论冻结你,还是融化你,你的甘甜、酸涩,都会流进我心底。”
他将剩余红酒倒进面前玫瑰花心中,像是小型的血色瀑布,在花蕊积蓄,从花瓣缝隙潺潺流下, 蛧 ???????? : ?? ?? ?? . ?? ?? ?? ?? . ?? ?? ?? 画成一条红色的线,在透明的瓶底积成薄薄一层。
他总是喜欢将任何纯洁的颜色染上那淫靡的红。
约书亚眼前的画面缩小,从灰石板的穹顶、垂了六层明晃晃的水晶灯,矗立的沉默石柱、黑白相间钢琴键似的地板、三层血肉般柔软猩红的毯子、这一切包裹下莹莹淡白铺着绸布纺纱的桌椅、掠过赤裸的画像,停留在红酒香气中盛开的玫瑰。
这一次没有痉挛的胃,没有想要干呕的厌恶,他开始平静,目光移开。
交叉的十指撑着下巴,阿斯莫德用困倦的即将睡去的声音问道,“约书亚,当生命成为永远缠不完的线团,你的上帝也只会无聊的像个魔鬼。”
他的声音舒缓宛若母亲吟唱的摇篮曲,温暖的双臂仿佛已经将你抱在怀里轻摇,“也许本不存在天主抑或撒旦,这亿万人歌颂恐惧的只是一个不会死去的疯子。”
这是在扭曲他的信仰,篡改他的灵魂,将他所有信奉的崇拜的连带着嵴梁一起揉碎踩在脚下。
这使约书亚无法忍受,愤怒冲破酒香玫瑰,化成一道风吹拂阿斯莫德的发丝。
“尊敬高贵的侯爵阁下,你的目空一切某一天一定会使你忍受地狱烈火般的焚烧!”
“你不该践踏神的荣光,正如不该怀疑国王的真理。”
“哦?”阿斯莫德眉眼弯成残缺的月牙,手指抚摸按揉着薄薄的肚皮,像是想按进去,“我已经在忍受烈火般的焚烧。”
“神父,你如此信仰你的神,将你全部的纯洁献给他,这让你心灵空荡一无所有吗?这使你没有欲望吗?”
遽然蜷缩的手指划破雪纺纱,愤怒的情绪脱离躯壳,一同将灵魂带出,他内在的回声诉说不出他内心的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