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杭连杯茶也不给这位市长大人,只问:「芍药园值钱,还是您这张老脸值钱?」

黄市长抱拳:「要脸,要脸。」

于是市长夫人提刀追杀来的时候,许杭轻巧地解释,说:「夫人,相馆生意不好做,正想求着市长和夫人一起拍张照给宣传。可市长听闻印出来的相片要登头版的报纸,便说自家夫人是‘端庄毓秀,绝不可示于人前’,又说其他人家的姑娘‘思想迂腐,无大方示人之体’,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请些名伶来充充场面。这一来有了市长的支持,二来相片也好看,光是今儿一早的订单都排到好几月后头了。相馆说分成给市长,市长非是不收呢,皆以夫人的名义捐给了医馆。我感念夫人的善心,特意做了块牌匾,正要给夫人送去呢。」

招招手,蝉衣端着一红绸盖住的物件上来,掀开一看,正是块做好的牌匾,上书密密麻麻,几乎要把市长夫人夸得仙女下凡一般。

市长夫人的脸色从阴雨到初霁,最后粉拳捶了捶黄市长的胸脯:「看你,一把年纪了,送个礼物还差点闹笑话。」

黄市长老脸保住了,老命也保住了,老泪纵横地对许杭比大拇指:「服气、服气。」

相馆的主人眼瞅着市长走了,这才从数到手抽筋的订单表上把头抬起来,给他们包了一个大红包:「二位真乃大智慧也。」

没过多久,拍照一事成了闺阁女子爱美一大风尚,而一代琵琶歌女阮小蝶的照片则成了蜀城最炙手可热的相馆招牌。

(四)

不打不相识,黄市长从这之后有事没事就跑到许杭这里来。他是个人精,长得糊涂样,其实回去就把段烨霖和许杭的身份摸了个五分清楚。

也就是段烨霖想安稳过日子,否则,这蜀城的市长还姓不姓黄都难说。

黄市长时常有些解决不了的麻烦,他到警局去开了一分特别调查员的证件,巴巴儿得给段烨霖送过去,还盖上自己的公章,美其名曰给段烨霖一点身份,省得有人不长眼欺负他,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光明正大地烦他。

「大家都是为国办事...」黄市长一开口,段烨霖就耳根子痒痒,多半不是好活计,「我也是为了蜀城市好,这才紧赶慢赶想建跨江大桥嘛。可是这启初江实在是奇怪,有那么点怪力乱神的,派了好些警员过去都不顶用。您二位这么聪明,帮我看看去?」

许杭最讨厌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挂在自己身上,耐心听黄市长嗡嗡嗡说完,眼皮也不抬,挥挥手:「这事儿我们一定......」

不字还没脱口,黄市长一拍桌子:「这桥要是竣工,我就出资将许先生的药堂扩至三倍,搞个中西医大全套,人力管够!」

心里虽暗讽这老油条的奸猾,可还是拜倒在这交易之下,许杭话锋一转:「一定义不容辞。」

一看许杭答应了,黄市长才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抖了个干净。

原来是从建桥伊始,陆陆续续就有些不安分的事情,什么有人溺死,什么半夜鬼影,什么女鬼砸桥,什么恶童搬石...说得是绘声绘色的。蜀城人大多迷信,传得人多了,渐渐地也没人敢去修桥了。

次日,黄市长还颇为好心地带段烨霖和许杭去见了见这座跨江大桥的出资人,竟然是萧阎和沈京墨。

萧阎出钱建桥,说得好听点是为民造福,实际上是为了打通输往蜀城沿线的货贸,他和黄市长商量好了,他出钱,可往后来往之间盘查点税,必须全免。

他妈的难怪这老油条那么大方肯扩建医馆,感情这建桥的钱他是一分血没出。

段烨霖笑了笑,说:「哟,缘分呐。哈哈哈......黄市长,这可是我老熟人了,得加钱。」

年纪越大,玩心越重。当天夜里,段烨霖、萧阎、乔松和许杭四个人就站在启初江边,拿着灯笼看着。

段烨霖是为了在许杭面前一展身手,萧阎美其名曰视察工作,乔松则是来练胆的,而许杭说万一有意外来给他们收尸。

段烨霖动作最快,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跳下江,江边水是骤然变深的,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没影儿了,萧阎走上前低头一看,段烨霖伸出一只手就把萧阎拖下了水。

「你大爷的!」萧阎只来得及骂这一句就浑身湿透了。

夜里太黑,水里又没法长久提着灯笼,灯笼不慎一灭,段烨霖就开始往回游,可游了没两步,脚底下就像被什么给缠住,他暗道不好,抬头对着最近的萧阎一喊,萧阎立即明白,伸出手去握住了段烨霖。

乔松和许杭眼睛一瞪,跟着冲上前去把段烨霖拉上了岸。

萧阎喘着气:「让你嘚瑟,抽筋儿了吧?!」

把灯笼拿近的乔松仔仔细细看了看段烨霖的腿,吓得脸色苍白,指着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这这这......」

众人都看下去,就见段烨霖两只脚踝分明留下了五个手指印,鲜明发红,顿时都沉默了。

(五)

次日夜里再来江边的时候,乔松扒在萧阎后背半天不下去。他什么都好,就是怕鬼,特别是昨个儿还见到了那‘鬼爪’。

萧阎恶心得一直冒鸡皮疙瘩:「你上阵杀敌都不怕,几只孤魂野鬼怕什么?!」

乔松接受批评,照样害怕:「这是作为活人的本能...呵呵...本能...」

萧阎被乔松紧张之余的一个锁喉差点死过去,忙把他推开:「我是有家室的人。」

乔松指了指另一边被段烨霖强行搂着的许杭:「那边我也插不进去啊。」

萧阎额头青筋跳了跳,决定明天说什么也要把沈京墨带出来,让乔松一个人自抱自泣。

而另一边段烨霖借着这功夫对许杭上下其手,还把脸贴在许杭的侧脸上:「少棠,冷不冷?怕的话就贴着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暖和?」

许杭微微往后一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别拿你的胡渣扎我。」

刚到河边,不知道乔松从哪里掏出来的香烛纸钱火盆,点起来就在哪里阿弥陀佛念个半天,希望那江里的水鬼早日超生。

乔松还一本正经地磕头、烧纸…突然,火盆往上顶了一下,他一哆嗦,揉了揉眼睛,火盆又动了!

乔松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冒,灵魂几乎要出窍!而那火盆还在一点点移动着,有节奏地挪动!

「鬼来了鬼来了鬼来了...」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可是站着的三个人都是一脸淡定地看着火盆,终于,段烨霖受不了乔松的唠叨,一脚踹翻了火盆。

火盆底下是只硬壳的甲虫,抖抖身子,轻松地爬走了。乔松松了口气,尴尬地站起来,讪笑:「吓死我了,原来是只虫子啊。」

静静流淌的江面,底下的漆黑深不可测。

许杭一手拿着灯笼,若有所思,然后回过头来:「行了,岸上的虫子就别管了,先把这水里的虫子抓一抓吧。」

「得嘞,该是撒网捕鱼了!」段烨霖一笑,捡起带来的大渔网,在半空中挥出好看的一道弧线,饱满地铺张出去。

萧阎一手拿着锯断的电线,电线另一头是大桥施工遗留下来的机械电箱,电量满得很,他一脚踩下开关,手一松,电线掉进江里。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就听到水里一些闷闷的声音。十几秒后,萧阎关了电闸。

把渔网绳子往乔松手里一丢,段烨霖给他下令:「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