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你啊!让我神经过敏……”我喃喃地叙述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说法好像是在抱怨似的,连忙申辩:“是医生说的啦!说我太紧张……”
“是吗?但还是很漂亮。”他的嘴角轻轻地牵起,似乎并没有多在意。我突然感到头顶上一片轻松,感觉就像是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梦魇后醒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那种重生的畅快。
“我知道,我都把头发护理得很好的!”我兴冲冲地转身去洗碗,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他在我背后站了一会,突然一把拥住我的腰,鼻尖在我头发上一阵擦动:“让我看清楚好不好?我可以替你数有多少白头发!”
真孩子气!看他那样子似乎还很感兴趣呢!居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我红着脸跳开:“少来!你一定会笑我!”
笑我这个傻瓜,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紧张过度,把自己弄成白头翁!
“看一下又不会死!让我看看!”他敏捷地拉住我,幸好我满手洗洁精,滑溜溜地逃开。
“不行!头发是女人的生命,不能随便看!”我跳上沙发,满口道理。
“哪里来的规矩,我没听过!”这家伙武断地打消我的理由,居然仗着自己手长脚长也跟着侵犯我的地盘,拖着我的脚把我压在沙发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的头发。
天!我的发根一定是白色的!那太丑陋了!正当我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取笑时,一个温暖湿润的感觉突然降落到我的头顶上,就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刷过我的心尖――
他吻了我。在我最自卑的地方,烙下了他的吻痕……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眼,迎着他的目光,突然觉得心变得抽痛起来。
“没有关系,会变回去的。我不会再让你感到紧张了。”声音在我耳边轻柔的回荡着,婆娑着我发丝的那只手,是如此温暖柔和,仿佛把我那衰白的发丝当作最珍贵的礼物,爱惜地凝视着。
我吸着鼻子,堵着充满鼻音的腔调问:“如果……变不回去呢……?”
试过太多方法,它们始终会顽固地变白,我已没有信心。
“变不回去也没有……”他似乎正要给予我最期待的承诺,我期盼地看着他,却在这个时候,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在我们周围炸开,将我们珍贵的时间割断,凶暴的恐惧与不安迅速地席卷着我们,压在我身上的那副柔韧的躯体突然僵直!
他的目光似乎降温了!迅速地冷却起来。而门铃声执拗地持续着,像催命的鬼咒,丝毫没有放过我们的打算!
该来的,始终会来吗?他的母亲,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我怔忪地滑下沙发,呆滞地伫立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让我的心也跟着一片冷寂。看着他依旧保持着适才的姿态,卧在沙发上显得僵硬,我深吸一口气,道:“没关系,我去开门!”报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冲到门前。
“笨蛋!别去!”他突然像软弓一般弹起,一把拉住我,那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的肩头,我感到那颤抖的指尖已经深深嵌进我的肩胛。
“我们不能躲一辈子!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我神经质地叫起来。不要那么害怕!连城,不要逃避!如果你那么害怕,我也会跟着畏惧!我的心这样哭泣着,发不出声音。
他紧紧地盯着我,目光里的执着似乎要记下我脸上每一个特征!这样看着我的时候,他突然笑了,第一次在眼角周围晕染上笑的痕迹,那么淡,也那么真实。
“你说的对。所以,不应该你去,而是我去开门。”
手松开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跨过矮桌,直接走到门前,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他霍地一下拉开门――
同一时间,我几乎咬紧了牙齿,等待中那冰凉生硬的声音,并没有如期出现,连城愣了愣,对着门外道:“……这里是民宅,你们找谁?”
“请问梁夏在吗?这里是她的家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连城狐疑地退开半步,进来了两个中年男子,普通上班族的打扮,面色严肃,手里拿着黑色的皮质公文包。
我的生活领域里,不包括这样的人。
“有什么事吗?”见两个男人站在玄关东张西望,连城示意我不要忙着承认,他谨慎地发问。
“是这样,我们是……”其中一人似乎正要掏出证件,却见另一个男人突然打开公文包,翻出一册资料急忙地翻阅了一下,神色变得凌厉起来,对着连城的脸孔上下打量。
“怎么了?我……我就是梁夏!”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底升腾着,尤其是他们看着连城的目光,仿佛是针尖般锐利,我感到一阵惊惶。
两人对看一眼,然后面向连城道:“你就是连城钺?”
似乎是明知故问,他们根本就笃定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谁!那种早有准备的样子格外具备侵略性!
“我是叫连城钺。”连城很镇定地回答。
“那好,我们就是在找你。有件事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我们调查,因为有线报指出你可能在这位小姐家中,我们才登门打扰。现在方便吗?跟我们走吧?”
冷刻而生硬的声音,突兀而诡异的出现方式,我完全无法消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一下,你们是谁?你们有什么权利带他走!”我尖叫起来,恐慌写满全身。
相比我的手足无措,连城却显得异常镇定,他皱着眉头思索着,突然道:“我要看你们的证件。”
“没问题。”其中一个人从包里拿出样卡片之类的东西来,连城看过之后,脸色不变,但我却发觉他的额头似乎浮出了冷汗。
“什么?是什么?”我追问着,想要靠过去,却见连城突然严厉地冲我厉声道:“别过来!不关你的事!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说完,他转向那两人,生硬地道:“走吧,快点!”
那两人似乎有些迟疑,但连城的目光显得异常尖锐,看着他们的样子,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我的心紧紧地抓着胸腔,感到呼吸都那么困难,直到他们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都无法清醒过来。
太突然了……
连城从我眼前消失,太突然了。脑中曾构筑过无数个范本,他会因为怎样的缘由而不得不离开我,他会不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突兀又不清不楚地离开,连个基本的理由都像秘密一样被藏匿着,挡在我的视线之外……
颓然地坐下,我摔倒在沙发旁边,发梢在我的脸庞上散乱地飘拂着,枯涩地泛着幽幽的微光。
连城说过会回来。他那样大声又那样坚定地说着,声音里没有半点敷衍。于是我等待。将浮躁的心沉下,沉在心底,用他的承诺当作等待的动力,维持着我应该保持的生活状态。我每天都上学,出勤率比任何时候都高;我每天做饭给自己吃,让自己把这个良好的习惯保持下来,即使我做的东西越来越难以下咽;我拒绝所有的游玩邀约,一放学就回到家里,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根本就没有在看的电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要保持他离开时的样子,当他回来时,我可能已经练出一手不凡的厨艺。
时间在我身边恍惚地溜走,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日历了,算不出他离开了多长时间,我的生活就按照课表上的日程循环往复着,那等待的日子仿佛要直至无穷。一直到我已经听不见学校的大树上留连的蝉音,直到我在依旧火热的空气里闻到了一股清秋的冷味,直到我在学校的操场上滴到秋天的第一滴雨水,仰起头来看时,我才恍然大悟,时间已经悄悄地流逝了,从夏到秋,他的离去为这个夏日划上了一个迷欢的尾音――他没有回来。
暑假,来得太晚,今年的秋天,来得太早。收拾着课桌里的课本,我缓缓地走出教室,循着校园的林荫小路,一个人走着,享受着夏末秋初的独特味道。
“在干吗?一个人走得那么幽怨?”轻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已经不用回头去确认,那一定是林小雨。
“天气很好,所以不急着离开。”我笑了笑,只是一个牵动嘴角肌肉的脸部活动。
“后天才正式放假,你要回家吗?”她认真地问。
我没想过。因为被连城施了‘定根法’,我的意志被定在了这里,我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