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他回忆道:“那个分享会的核心主题是AI摄影在行业未来发展的可行性。”

如今的AI摄影,或者用一种更准确的说法,AI绘图,它的运用从覆盖面到技术精度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卢胜之前的想象。

“你们能想象吗,”卢胜下意识叹了口气,“分享者在台上演示自己操纵某个付费AI软件的笔刷,他只是轻轻一划,原本一张小舟停摆在湖面上的静态图片就很自然地成为了一段视频。”

其中无论是对于水流的处理、还是小舟的微微晃动,甚至声效与画面的搭配,都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商业视频水准。

这就意味着,以往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与经济成本的拍摄过程,如今已经被AI大大压缩。

与此同时被压缩的,还有职场上摄影师们的价值。

哪怕一个摄影师的专业技能再好,拥有超出卷面一百分的水平,但绝大多数企业所需要的也只是一百分的成品效果。

于此利益的权衡之下,他们甚至会比普通大众更先拥抱争议十足的AI绘图。

哪怕因为难以克服的像素问题,AI比起平面摄影会率先侵占的应该是视频拍摄市场,但卢胜觉得,前者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学校摄影系里的老师,虽然绝大多数都很抗拒把AI绘图称之为‘摄影作品’……”卢胜顿了顿,“可从近几年开始,国内已经有许多艺术院校准备专门安排课程,致力于去培养学生们使用AI的能力了。”

“为什么啊!?”舒一帆愤愤不平,“这不是等于背叛了学习艺术的初衷吗?”

段景琛低眉垂眼,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那些开设课程的院校排名应该大部分都不在国内的第一梯队吧?”

“对。”卢胜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这类学校比起去追求艺术创造,才会更优先替它们的学生考虑就业问题。”

温颂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明白卢胜想对他们这群学生说什么了。

就像杜尚在一百多年前拎着小便池走进会展现场,宣称那是名为《泉》的艺术品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打破艺术原先固有的边界――仅仅凭借一个创意或者一个观点受到追捧,从而实现利益的变现。

随着接受解构主义思想的人愈发广泛,无论某位个体情愿与否,世界艺术史都会更迭到后现代主义的版本。

虽然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但换句话来讲,只要接受AI绘图的人越来越多,或者用更为直白角度去阐述――只要从AI绘图中获利的人越来越多,其实谁都说不准现在所谓的“AI摄影”在未来会不会被赋予新的地位和意义。

卢胜停下脚步,抬头环视起自己身边的这群年轻人。

每届入学中影的摄影系新生,基本都是由本系的老师经过一场场面试,聊专业、聊思想,聊你为什么偏偏要报考全国最难考的摄影系,然后从上万名考生里亲自选拔出来的。

而在这场选拔里有两条最基本的标准:

一、出众实力或天赋

二、对摄影这门艺术的独到看法

而按理来说,大三也本该是许多学生着手准备外出实习的特殊时间段。

可中央电影大学摄影系每年大三开学的第一堂课,却总是选择支付高昂的器械维护费用,让学生们去体验几乎已经失去就业实用性的暗房工艺。

这是一场溯源。

是“无论今后的摄影器械再怎么向前发展,总要有人去铭记这门艺术来时路”的期望。

卢胜即将年过半百,他当然知道十七八岁时信誓旦旦的梦想,太容易在岁月的磋磨下化为泡沫。

所以卢胜只是笑了笑,说:“希望你们每个人经过这四年的学习,都能在未来面对行业震荡的时候找到足以支撑自己选择的底气。”

一时间所有人相对无言。

中央电影大学作为国内艺术类院校的金字招牌,除了极少数真正的天纵之才,更多的学生其实都是靠艺术补习班年复一年的努力考上来的。

就像温颂年哪怕已经留级了一年,但他在这个班上也仍然不是岁数最大的学生。

大家不惜复读也要考上中影,热爱摄影是原因之一,可要说一点都没去考虑未来就业的问题……

那肯定也是骗人的。

直到卢胜去打电话确认回程的大巴,剩下的众学生围坐在饭桌前吃早饭,才终于有人敢长叹一口气。

“谁来救救我的就业啊!”一个男生痛苦抱头,“不然以后毕业我跟着学长到路边摆摊靠算命挣钱好了……”

温颂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豆浆:“这种钱可不是谁都能赚的。”

“对了。”蔡菲菲忽然好奇,“学长,你当初为什么没留在山上啊?”

“思想觉悟不够。”温颂年若有所指。

舒一帆斗胆猜测:“有放不下的心上人?”

温颂年揭示谜底:“有忘不掉的发财梦。”

骤然被共振灵魂的半班人掩面捶胸,深吸一口气只道出两个字:“我懂。”

“而且我不想吃苦。”温颂年咽下小米糕,语气义正言辞,“工作和生活的苦都不想吃,我只想莫名其妙地享福。”

“我想要发财,也不是那种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发财,而是发能保证身体健康,且没有任何置换条件的横财。”

霎时间,全场寂静。

卢胜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温颂年已经成为继段景琛之后班上同学们的又一位精神领袖了。

为了能按计划赶在中午之前回学校,大家一吃完早饭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下山。

等温颂年坐上大巴,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已经累到即将分家。

温颂年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窗户上倒头就睡,连汽车颠簸导致的磕碰都懒得去在乎了。

车上很安静,大家早上凌晨两三点起床,现在绝大多数的同学们也都在补觉休息。

意识朦胧间,温颂年忽然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