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针之恩,就记在谢城主帐上了,这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单烽眉峰微扬,“余下的,我们自会解决。”
他并不回头,也毫无替谢泓衣报恩的意思,只信手一抓,将三个少年挨个儿抛向了楼外。
轰隆隆隆!
那时机亦掐算得分毫不差。三人才刚踉跄落地,云韶楼便爆发出最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转瞬土崩瓦解,这一座巍峨的高楼,至此终成废墟,露出渺渺的夜空来。
月光洒落,却依旧隔着千重万重的绯红雾气,只余森然邪气尸位神硕大无朋的六目便在红云中怨毒而急促地闪动着。
单烽的目光陡然一利。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看到菩萨虚影背后的朱红神龛,内里一尊裂纹斑斑的瓷像,彩漆剥尽,仅仅是凝视,便令人心中轰然一震,忍不住避开眼去。
又是尊者讳。
尊者讳出,本体已现!
城中吉物接连被毁后,尸位神终于忍不住祭出了本体,暴露命门的同时,它对姻缘之力的操控亦攀升到了巅峰。
神龛中蔓延出无数蛛网般的红线,捆缚着座下一尊身着凤冠霞帔的陶偶,红线的另一头虚悬在空中,正向四面八方疯狂搜寻着这一尊主偶所指的,正是魍京娘子。
而拱卫着主偶的,则是无数大大小小的陶偶,或作飞雁游鱼状,或作二人对拜状,精巧至极,由红线两两捆在一处,织成稠密的红云。
显然,尸位神虽然高居云端,却能用手中的万千缕红线,撮成城中佳偶。
单烽目光一扫,甚至从中瞥见了一袭熟悉的蓝衣,谢泓衣的陶偶亦影影绰绰地立在案下,与他的陶偶两相依偎,肩臂交缠,被一团红线缠得如巨茧一般。
哪怕早知道他二人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单烽依旧被这陶偶间的腻歪样晃着了,无声地眯了一下眼睛。
“谢泓衣,你说这鬼菩萨到底开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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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某人(一手搂着老婆)(指指点点露出崆峒脸):你看这个陶偶好gay !
第六十二章 向来因果不堪寻
他话说得漫不经心,身躯却寸寸紧绷起来。
自红线缠身以来,他心头便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危机感尸位神对信众的操控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就目前交手的形势而言,尸位神并不能借此轻易置他二人于死地,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追杀他们了。
那迟迟未散的疑云,却在这一瞬间被照亮了。在那同命鸳鸯般的亲昵表象下,他看到了陶偶的十指。
所谓的佳偶天成,却是互为傀儡。
蓝衣陶偶依偎着他,十指却奋力舒张,红线从指尖钻出,死死缠着他的四肢关节,他的陶偶亦不遑多让,紧拥的同时,甚至能看到肌肉起伏的轮廓,仿佛要以万千匝红线将对方扼杀在怀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红线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滴下血来。
至亲至疏,嫌隙如刀。是劫是缘,悬于一念。指根上那一缕貌似无害的红线,当真无害么?
单烽顺势望去,谢泓衣已挣脱了钳制,重归于一道轻飘飘的剪影,侧立在他身畔,只轻轻勾着小还神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习惯了这一点若有若无的触碰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制衡,谢泓衣对他殊无善意,却也唯他可用,一刻不曾过河,便一刻不能拆桥。
至于这河的尽头……
一道身着凤冠霞帔的孤影不知何时浮现在不远处,学着谢泓衣的样子,亦勾了勾食指。
谢泓衣皱眉,不着痕迹地掠了一眼,却并未逃过单烽鹰隼般的目光。
他二人间深不见底的裂隙,影子!
直到这一刻,谢泓衣依旧未曾放弃影子,他素来心思莫测,只静静筹谋着什么。单烽很清楚和他为敌的滋味,只是……背后的镜刀同样爆发出阵阵蜂鸣,封印在刀中的传送阵已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看来,即便解决了尸位神,仍有一场恶战,胜负殊未可知。
红线另一头,依旧是谢泓衣冷冽的心音。那几枚冷定如铁的手指,隔着小还神镜,轻轻抵在他颈上。
“这么冷?”单烽喉结滚动,喃喃道,“我别是雪中拥蛇吧?”
谢泓衣哂道:“你在怕什么?”
单烽道:“你不是心知肚明么?管他的,先过河,过不了河,谁都别他妈的想靠岸!”
话音落处,他已望向半空中的菩萨像,目中爆发出真正的杀意来,任何人暴露在这熔岩一般骇人的赤金色目光下,都会有粉身碎骨的错觉,如此直视尊者讳,更与掌掴尸位神无异。
“……尔敢不敬!”
“敬你什么,乱点鸳鸯谱么?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单烽道,“鬼菩萨,你自己有姻缘么?”
喀嚓!
裂痕斑斑的菩萨像毕剥数声,仿佛承受着某种由内而外的恐怖的压力,天空中的六只巨目霎时间迸作千百只残目,来自尊者讳的天谴更令单烽眼眶边渗出血来。
谢泓衣喝道:“少废话!”
尸位神残目泣血,以枭泣般的怪声道:“不敬不虔,劫缘易变!”
神龛下的陶偶皆齐齐动荡起来,萦绕它们之间的红线一瞬间化作黑红色,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到了极限,接连发出迸裂声。
红线每一断裂,便有一尊陶偶尖啸一声,面露怨毒之色,撞向自己的佳偶,后者面上还凝固着笑容,却已被迎头撞得粉碎。
劫缘易变,佳偶翻作怨偶。
这也就意味着城中的佳偶正被这刻骨的怨恨所浸染,又是一场杀劫在即,只是不知道是红线断得快,还是他的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