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忽地透出一点灵光,抓着谢泓衣的五指猛然收紧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始终无法逼视谢泓衣,那银钏有着尊者讳的力量,必是合道大能的遗骸所化,当世绝无仅有。赠予之人与谢泓衣的关系,必是亲厚非常。

谢泓衣任由银钏暴露人前,想必也是吃准了这一点,自此再无人敢直视于他。

也不知是盛气凌人,还是对旁人的窥探厌恶如斯?

单烽当即熄了褪银钏的念头,谢泓衣身后的师承来历比他所想的更深不可测,要想以外力破这等神器,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是……那银钏表面,为什么有一道淡淡的裂痕?即便曾以妙手修补,依旧难填此隙!

第四十九章 昔年寅夜雪衣客

就在这关头,又有不长眼的撞进他余光里。

昆仑奴侧身而过,搂着一只铜盘,那两只碧莹莹的眼珠里忽地浮现出耗子偷灯油的神情。见他并无反应,更频频望向谢泓衣,面露幽怨

单烽额心一跳,昆仑奴被他目光吓得连退了数步,哼哼唧唧地演起了那出卑躬屈膝的把戏。

“哎呦,哎呦!客人面沉如水,是仆侍奉不周么?”

单烽指了指谢泓衣,道:“你看清楚,他是红绡么?”

“仆就是把绿眼睛染红了,也不会将宾客错看成红绡,”昆仑奴羞涩道,“这不是……小仆也要追求自己的姻缘么!”

单烽冷笑道:“行,成全你,只管来抢。”

昆仑奴此刻温顺老实至极,连连摆手,面露幽怨:“不是下仆不想,只是菩萨方才另指了桩姻缘,唉,如此盲婚哑嫁,也不知娘子是谁。”

“菩萨还会保媒?小心,就你那几百条胳膊,非得配条千足蜈蚣不可操!”

单烽脑中灵光一闪,不敢置信地望向殿外。

还能是谁?鬼菩萨不惜祭出本源之力,为这家伙十全大补,不就是看中了毛脚女婿么?趁着影子落单,出手撮合,或者说劫掠!

他和谢泓衣这一场鹬蚌相争,怎能叫这家伙得了利?

晃神时,昆仑奴已与他错身而过,目光闪烁。

这家伙虽披人皮,作出一脸的轻浮相,但那一股子滴血的鬼气都快冲破天灵盖了,单烽隔着数步都能闻见腥膻。

与此同时,铜盘之中竟凭空冒出了一团大红绣球,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红得发乌,昆仑奴一把攥住,自言自语道: “算了,既然是菩萨的意思,洞房便洞房罢。”

他这话说得轻巧,单烽脚步一顿,劈手拧住他:“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哎呦!”昆仑奴哭丧着脸道,“行洞房礼用的吉物罢了,宾客若是想要,拿去也无妨。”

这么大方?

单烽眉头一皱,迎面嗅见一股难言的秽臭,也不贸然去碰,只是道:“朋友,你这是趁火打劫的行径,人家谢城主一路机关算尽,轮得到你去洞房?”

“宾客何出此言?难道……菩萨许的竟是魍京娘子?”

“你既然知道,就别去招惹,” 单烽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单手作势在昆仑奴胳膊上一斩,“否则,咔嚓百臂变独臂。”

“不敢,不敢。磨勒虽身为下贱,却也绝非见异思迁之徒,只对尊夫人一片赤诚,杀夫夺妻之心日月可鉴,宾客大可放心!”

见了鬼了,怎么一听他说话,便有一股无名火直冲颅顶……

“我先谢过你,”单烽面无表情道,“你再仔细想想,平日里可有对菩萨不恭敬的地方,竟教唆你勾引城主夫人。你堂堂九尺大汉,更应洁身自好,来日好作聘礼,否则便只能天天垂涎旁人的娘子。”

他如此悉心指点,昆仑奴却不知为什么眼前一亮,面上腾起一片红云,单烽霎时间便觉不妙。

这家伙该不会

果然,昆仑奴大喜道:“多谢宾客提点,只要是他人的娘子……磨勒皆可一试。”

单烽:“我是这个意思么?”

“仆明白了,仆明白了,菩萨费心,良缘天赐,仆不偷尊驾的娘子了。”昆仑奴道,竟抱着绣球手舞足蹈起来,满面春风中,眼睑刷地往上一挑,那一瞬间的贪婪目光直如碧蛇出巢。

单烽目光亦向楼顶疾扫。

豁口已被菩萨填补了大半,唯留轩窗般的一角,正是影子如今所在。

血肉泡影一经施展,影子周身杂乱无章的雾气便散去了三分,轮廓稍一明朗,便如虹霓凌空。

昆仑奴盯着影子,用力舔了一舔嘴唇。

“收了你的念头,”单烽道,“敢朝他抛绣球,老子就把你两条胳膊拧成灯笼穗。”

昆仑奴笑吟吟道:“宾客好生贪心喔,你不也看中了别人的娘子么”

话音未落,单烽伸手抵着他的下巴,闪电般发力一挫!一声脆响过后,天地清静。

昆仑奴能屈能伸,当即跪伏在地,两手将绣球托举过头顶,这么近的距离内,那十根指头但凡有任何动静,都逃不出单烽的眼底。

也正是在单烽凝目于绣球时,他的脸孔越压越低,几乎凑在了毡毯上,眼中漫过了一道红光。

尸位神之力一经发动,表里立成二重世界。凡人身在灯下,只能看见平和幻象,对眼前异象视而不见

绣球飞快膨胀起来,似肉非肉,绣带滴血,上头绽出无数滴溜溜的婴孩眼珠,四处扫视。

“嘻嘻,嘻嘻,洞房花烛夜,寻娘子喽,抛绣球喽……”那绣球忽作小儿语,所有眼珠慢慢凝向一处,猛然往上一翻,死死盯住了影子,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婴啼!

昆仑奴如慈父般十指捧住。肉绣球中立时冒出许多血红色的脐带,扎进了他掌心中,那与此同时,更多脐带越过单烽,向着影子的方向飞快伸长。

“嘻嘻,父精……母血……红烛蜡下,缔成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