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喝酒!”楼飞光瞠目结舌之际,耳中忽地传来了百里漱的声音。

糟了,险些误了正事。

百里舒灵逃过一劫,眼下已回过神来,二人目光一对,各自报仇雪恨般饮尽了瓢中酒,一颗心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百里漱道:“小灵,你有没有同那鬼东西喝酒?”

“没事没事,”百里舒灵摆手道,“我呸地吐出来了,还漱了口呢。”

百里漱握了一把妹妹纤细的胳膊,见人还好端端立着,便不训她,只把脸向楼飞光一拧,皮笑肉不笑。

“这么点小事也能出岔子,护卫的活你要是干不了,索性留在楼里跑腿,替百臂鬼把桌子擦了。”

楼飞光道:“啊?他自己那么多胳膊。”

百里漱搭在案上的几根手指猛地攥紧了,仿佛能隔空捏住他的喉管似的,末了一拳擂在案上。

这已是百里漱不知第几次发火了,楼飞光习以为常之余,更觉生计之艰。

玄天药盟,如今的仙盟魁首,天下药修的主宗,凡是数得上名号的内门弟子放在外头都是一尊尊的药菩萨,他还以为背后会冒功德金光呢。

他刚入仙盟不久,背后没什么靠得住得主宗,胜在做事一板一眼,任劳任怨,渐渐练出一身本事来了,这才揭了百里兄妹的寻药令。

玄天药盟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资质绝佳,盟主万里鬼丹的嫡系。

刚承衣钵,已为仙盟诸多高手疗过伤,甚至研过羲和舫主常用丹方中的一味,可惜因年轻未曾出过宗门,为人处事尚缺火候,但假以时日,也必是又一双广结善缘,人脉通天的药菩萨。

如此云云。

药菩萨一夕破碎,见面不如闻名。

雪害后生灵俱灭,原本要寻的奇花早已枯败,偏偏这两兄妹又遇上了药修最头疼的药神劫,原定的百里之约被延长为千里,甚至于东奔西走,漫漫无期,原本那一支浩浩荡荡的寻药队散得无影,担子便落在他区区楼飞光身上,一路蹉磨下来,雪鬼打了不少,憋屈吃了一缸,他也终于把主顾的脾气参透了。

百里舒灵生得秀美,却有一颗虎胆,仗着天生的草木性灵,仿佛不知后怕为何物,这会儿还捧着酒瓢舀酒喝。

至于发工钱的百里漱么,脸色煞白,眼高于顶,只比雪鬼多一口热气。成天地泡在药方里,不愿搭理人的时候,就以鼻腔说话,左一声哼,右一声哈,稍不顺意,便能奚落至宗门十八代。

楼飞光虔心钻研,以他的“哼”为否,“哈”为是,偶尔猜对,挨骂居多,实在苦恼。

百里漱果然挖苦道:“哈,仙盟那么多高手,我怎么就挑了你这块听不懂人话的烂木头!”

楼飞光道:“我便宜?”

百里舒灵一看哥哥在黑暗中都泛青的脸色,一扯楼飞光衣袖,压低声音道:“木头,当心扣工钱。”

楼飞光立时坐下,诚诚恳恳道:“对不住!”

百里漱平淡而不无得意道:“我喝完第三巡酒了,等灯亮,佳偶就结成了。”

他一手压在案上,手腕上绕了数圈红线,延伸至身后,那儿立了个纹丝不动的修士,目光呆滞,两手还捧着只空酒瓢。

“小灵,还是这个法子好用,就该把姓楼的药倒了,免得他碍手碍脚,瞧我这一个,让他往东,绝不敢往西,就算崔生鬼鬼祟祟来假扮,我也一准能拆穿他。”

百里舒灵道:“漱哥,你别老欺负木头。”

百里漱又不痛快了,嘴角一提:“哈,我欺负他?楼飞光,我欺负你了?”

楼飞光忘了答话,只是仰头,说话的功夫,那一道人影又被砰砰砰地摔打了几十个来回,就是绣球也该散架了,何况肉体凡胎?

百里舒灵于心不忍:“他……他是犯了天条么?算啦,人都活不成了,你看什么?”

楼飞光道:“昆仑奴平时也没少挨揍,报复起来,不过捏死了事,这一回倒像是碰上了大冤家。”

“楼飞光,小灵不懂也就算了,你却是个蠹虫堵心的烂木头,”百里漱讥讽道,“他是当真看上了人家的娘子,在献媚呢。喏,孔雀开屏。”

“献媚!”楼飞光和百里舒灵异口同声道。

有些话一经点破,眼前所见截然不同。

铮铮铮!

昆仑奴盘踞在舞筵正中,双手抱一把铁琵琶遮面,十指齐划,光声音便震得人脑中嗡鸣,面上的羞赧之色更是让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琵琶声动地。

数不清的胳膊光赤赤地四面开屏,金粉晕染下,线条无不铮铮如铜山,群起呼应,在习剑者看来,是……是有几分姿色。

楼飞光攥起拳,用力揉了揉眼眶。

不知为什么,越看越腥膻……

他在咋舌之余,心中更涌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好奇那修士的佳偶到底是谁?能让昆仑奴变着法儿地夸耀武力,难不成也有一百条胳膊?

修士依旧漫天乱飞,他只能听着撞击声来辨位,更不消说那原本就淡如烟影的佳偶了。

百里溯道:“别看了,这会儿骨头都该碎尽了,我好意提点,奈何他寻死。”

“不对,”楼飞光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他不会死,他都没受伤。”

“哈?你当他属夔牛的?光这一撞,脏腑便碎尽了,我学玄门脉诀图的时候,你还在劈柴呢,喏,百臂鬼玩腻了,即便那家伙还有一口气在,等这两巴掌一合”

话音未落,半空中果然腾起了一对硕大的巴掌,掐着修士再度跌落的瞬间,闪电般一击掌,砰!掌心交叠,一挫一扭,血肉迸碎的可怖景象几乎明摆在眼前。

百里漱哼了一声,楼飞光却非要道:“错了!昆仑奴没拍到人,恼羞成怒了。”

“人都碎了,死无对证,就是天上掉血雨了,你都能装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