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虽因痛楚皱眉,却仍沉浸在美梦中,唇边微微带笑。
“至于私心么,”他道,“我想为殿下提一世的灯。”
--------------------
小霓:火灵根的嘴,骗人的鬼
单某人的新成就:把老婆搞成炉鼎害老婆被抹布
第一百十三章 恨难平
这话更荒唐,是昔年单烽常玩的把戏,为免惊动青鸾,二人在人前几乎无话,可一见琉璃盏里的灯火变幻出种种滑稽形状,谢霓就知道是他来了,虽觉此人无聊,但也偶有解颐的时候。
天火长春宫之后,谢霓便不能见火,更不需要人点灯了。
谢泓衣并未嗤之以鼻,而是道:“单烽,你去过悲泉鬼道么?”
单烽自然没有回答。
悲泉鬼道是传说中的亡者往生之路,远在星汉灿烂间,生人哪能进得去?
谢泓衣意味不明道:“那天,离开白塔湖后,我就是沿着它回了家。”
他身为孤影,如野鬼一般漂泊无定,或许正因如此,在白塔湖施展血肉泡影后,他飘飘悠悠地,竟身入悲泉鬼道中。
绵延千万里的悲泉,水色铅黑,两岸皆是刀山,野鬼由此过,只能提一盏纸灯,勉强照见足尖,一步一跌,踉踉跄跄。
灯里的影蜮虫会因心火而熄灭,越是有执念不舍,纸灯就越是黯淡,这一段路便是千难万险,直到一次又一次跌进悲泉里,被浸洗得忘却前尘,实在走不动的,便化作水上苍白的浮尸。
他记不清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在刀山上,在漆黑的悲泉里,那些蛇一样的铅流撕咬着他的衣裳,拽着他沉向水底。那个冥冥中的声音又来了,告诉他世间事越是执着,越是坠入苦海中,为什么还不放手?
我不甘心……哪怕再多憾恨难填平,也只要这一世。那些虚无缥缈的来生,算什么报应?
让他们为这一切付出代价……让连天的风雪倒灌天上……让冰下的故国和故人重回世间!
或许是在悲泉鬼道所立的誓起了效,重返长留后,他得到了梦灵官之术的传承。冰下的长留随他神识而动,日复一日地,行走在西斜的日影中。在人间的每一步,都比在鬼道中更沉重。
随着炼影术的修行,越来越多的外层宅院被从冰下唤出,森然耸立,化作苍青色的影游城。
但故人依旧长眠冰下,不知生死,凝固在浩劫来临的一瞬间,灵脉依旧被冻结,天地异变余威犹在,纵有炼影术也牵引不出。
还不够。
想起他们的时候,满城的梦灵官灯笼就会摇荡,垂落不祥的赤光。这些灯笼与炼影邪术相伴而来,有如祭坛,只要有人在灯下赊欠,便将一部分影子抵给了他,任他摆布,直到越赊越多,沦为彻彻底底的影傀儡为止。
逆转天命,驾驭生灵,天道何容?
在炼影术修行的尽头,他将变得与尸位神无异。满城皆是他的影子,街巷里填满了他的手足,灯笼里尽是他的耳目,一座森然鬼城,凝望着冰下的另一个世界。
“我今频频……梦灵官……梦魂何时……归帝所?”那个疯癫大能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地回响,似嚎哭,似狂笑,“太子归帝所之日……一切都会回来……”
谢泓衣越过单烽,望向檐角摇荡的灯笼。
红光映穿寒雾,涓滴汇血河。
“单烽,”他道,“你照不亮的地方,我自己来照。”
无数次的失败尝试已让他明白,要让长留复苏,非得先解封风灵脉不可。否则浮出冰面的,也不过是像东郊息宁寺那样,徒具形貌的冰壳罢了。
那又谈何容易?
长留风灵脉,源自翠幕峰底,沿着地脉蜿蜒全境,由一代代的素衣天观观主合道护佑。能一举钉死它的,唯有雪灵脊中尚且鲜活的仙骨。虽不知雪灵是如何挣脱登仙后的天道束缚,强行降世的,但那一根脊骨确实如锥子一般,深深扎透了长留的腹心。
要想拔除它,非得有通天修为不可。
炼影术的修行虽疯魔癫狂,却胜在够快,足够他在身死道消前,强行撞开那一条登仙之路,哪怕一瞬间也足够了。
可那截仙骨到底扎在何处?
长留境的地势面目全非,他在炼化时不是没有设法探查,但强行深入时,那冻结神识的寒意,却让他的探寻难于大海捞针。
除非有另一截雪灵遗骸作为指引。
雪练以瘟母蛊埋伏他时,焉知他不是等候多时?
谢泓衣唇角泛起一缕极冷的笑意,却如嘉奖一般,抬手抚了抚单烽额前的乱发。
“雪牧童手里的冰髓雪钉,你是狗鼻子,能找到吧?”
单烽却不知发了什么梦,猛地逼近一步,以额头抵着他指尖,用力蹭了一蹭。
那一下竟如火蝎蜇伤一般,谢泓衣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挥开他,后者脑袋一偏,重重触在廊柱上,只听砰地一声,廊柱应声而裂。
谢泓衣微微一惊,却见单烽抬起头来,额头虽毫发无伤,却也用力捏着眉心,流露出梦中惊醒时的烦闷之色来,等看清面前的柱子时,那神情便化作了不可置信。
“你……谢霓,你就眼看着我抱着柱子睡了半天?”
蠢材。
谢泓衣道:“不然呢?”
单烽道:“我还以为是你抱着我。”
谢泓衣讥嘲道:“梦里。”
“是在梦里。”单烽道,眉头拧起,目光落在谢泓衣丹田处。哪怕明知他把前尘忘尽了,谢霓依旧因为他此刻的奇异神情,掠过一缕不太痛快的微妙情绪。
“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