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单某人比这惨吧,望天

第九十九章 恶虹垂野

这样的往事,仅仅触及一角,便令这铁打的汉子面露痛色,恨不能以头触地却被影子强行扯了起来,一时间眉梢口角齐齐抽动,有如溺水一般。

谢泓衣道:“听明白了么?”

阊阖剧颤片刻,喃喃道:“我这样不忠不义的罪人,反倒苟活到了今天?”

“这就是你的选择?”谢泓衣道,“刀在你手上,我不拦你。”

“不!小阍……磐园那么多亡魂……他们尚且不得安息,我怎么能一死了之?雹师!我要手刃了他!”

谢泓衣倾身道:“不错,残躯亦有用,何况心中之毒恨?机会就要到了。昨天夜里碧灵入城,他施展冰尸爆裂术时,以人为媒介,一层层地爆裂开去,不眼熟么?”

阊阖颈后暴起一层鸡皮疙瘩,脱口道:“陨雹飞霜术!”

“冰尸爆裂术的范围不过丈余,威力虽大有不如,但阴毒手段同出一脉,”谢泓衣沉吟道,“若我所料不错,雹师很可能是碧灵的上座。”

雪练都是疯子,却也有派系。为了传教,同一脉里有上座下座之分,上座引下座入雪练,传功、下令。下座所造的杀业,供的肉香,也都算在上座身上,哪一脉香火最盛,便最得雪灵眷爱,修行上的好处受用不尽,因此才壮大至此。

好用的下座就如趁手的刀。

碧灵的雪瘟之法已成气候,他被废,雹师头一个不舍得。

真死了也就死了。可若碧灵一息尚存,作为目标的谢泓衣又瘟毒入体,危在旦夕呢?

谢泓衣道:“留着碧灵,必有所获。”

阊阖抬头,却没有立刻答话,等谢泓衣微微生疑时,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即便如此,城主也不应该以身犯险!”

果然!

谢泓衣抚摸香炉的手一顿有炼影术在,天底下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偏这回被抓了个现行,连阊阖这样的老实人都絮絮叨叨起来,实在有些微妙的头疼。傀儡有灵,就是这样地麻烦。

这账还得算到单烽头上。要不是他横插一手,乱抛红线,害得影子失控,碧灵怎么可能有机可乘?

随着单烽渡给他的热意不断减退,他面上又透出了淡而锋锐的碎瓷白,寒气上涌,竟连着咳嗽了数声,里头颇有碎冰般的杂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阊阖立刻被应付过去,担忧道:“城主一时半会儿离不得他。我看他虽狂妄自大,但对城主却没有什么冒犯之意,不如……”

谢泓衣愠怒道:“还不够冒犯?”

阊阖噤声。

“有一句话你确实说对了。”谢泓衣信手拈了颗白子,往白绢棋枰上砰地一放,“这样的灾星既然赶不走,便让他发挥用处,必要时给他方便,总能嗅出几个雪练来只是不许放进寝殿。”

阊阖一愣道:“我只是想问城主,要不要捆了他放血……”

“……”谢泓衣微妙地沉默一瞬,旋即手背向外,嫌恶似的轻轻一拂,“够腥膻了,冷了更难喝。”

阊阖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没再献上新鲜放血随时取用的计策,而是急急告退了。

临退出院门时,正见檐铃晃荡,声音说不出的凄苦,铃上雪光晃眼,仿佛一只冰冷柔软的小手,轻轻在他眼上推了一下,令他悚然呆立当场。

“小阍!”他下意识道,只是再定睛时,那一点幻觉很快消散,唯有影子依靠在檐角上,逗弄着那枚檐铃。

阊阖再也忍不住了。那段往事就是吞在他肚子里的一块铅,一想起来便坠得五脏六腑生疼,哪怕谢泓衣绝不是什么好的倾诉对象,话到喉口咽了几回,也还是忍不住了。

“殿下不怪罪我么?”

谢泓衣冷淡道:“立誓守土,你亏欠的不是我。别想借我的手,赎你的罪。”

阊阖反倒松了一口气,苦笑道:“亏欠……最后一面,是小阍拼命推开我。她母亲去得早,我常年在外,疏于照顾,连发髻都不曾为她梳过,五岁前都是一头乱发,赤着脚到处跑,坐在我的帽盔里当小马骑,我都不知道她何时长成个小女孩儿了。她向我要头绳,关内一时寻不见,只能折一束白芦花回去,她拿来拍衣裳,扇得到处都是,大抵也是不喜欢的……有时想想,她会想要我这样的阿爸么?”

这个问题同样没有答案。

他颠来倒去地念了一通,人就在一瞬间流露出与修士迥异的老态。他忽然想起眼前的殿下在长留覆灭时那样小的年纪,在修者眼里不过是初露的一抹晨曦,哪里听得懂当父亲的絮叨,失笑的同时,竟更管不住这发涩的双唇。

“殿下和王上一别,也是如此么?”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妥,自己怎么敢与长留王相提并论!就在他告罪离开院门时,谢泓衣的声音,轻轻地自殿中传出。

“不一样。战事之初,父王便已遇刺了,从雪练压境,破关屠城,再到长留宫变,始终昏迷不醒,我在他病榻前立过三个昼夜,都没见过他的眼睛。最后一日,我本该身殉灵脉以换一线生机。他吊着的最后一口气,就留在那时候,背后一剑,剑光从背后照过来,也没有发抖,和当年教诲我时一样。我以为他不忍当面杀我,无需他动手,但他说,恶虹。恶虹凌日,万错之始,我才明白多年来我的父王望着翠幕云屏时,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可惜那一剑没能杀了我。”谢泓衣道,“我的命,是他没能带走。但你的命是她留下的。”

阊阖霍然抬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一天,我催动雹雨时,你若是有半点贪生畏死之色,那些雹子就会给你个迟来的痛快。”谢泓衣淡淡道,“但你只是拼了命地抱住她。”

阊阖嘴唇蠕动,欲言又止,谢泓衣肯定了他心中升起的那一个念头:“是小阍求我让你解脱。”

磐园某一次的轮回里,飞快合拢的柴门间,他对上了那道女孩的孤魂,小阍漆黑而忧郁的目光落在他的影子上,双唇张阖,化作无声的三个字救救他!

也唯有孤魂野鬼,才会向一道影子求救了。

“在雪练的棋盘上,永远别觉得是你落错了子,才会满盘皆输,从他们布局之日起,棋就是棋,不论你落在何处,悔愧无用,砍了那只手便是,”谢泓衣森然道,“长留誓不可违,你很快又要忘了。不惜一切记住他!”

阊阖急促地喘息,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绝望的生机,在院外郑重长拜道:“多谢城主!”

谢泓衣掬了一把棋子道:“谢我?我所为的,不过是自己想要的。”

他目含薄光,掠过屋檐向苍茫的天际飞去。

白云河谷寒烟茫茫。他想要的,是绝对不能被容于世的东西,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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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就是有很多老妈子下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