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他自己就睡着了,陈娇听到轻微的鼾声,视线从小小的窗口移回来,小心翻个身面对他。看见他在灯光下的脸,有一瞬间起了掐死他的冲动,不过也就想想,她已经见识够了他的力气,不想再自讨苦吃。

其实从第一面,陈娇就知道李存根长的好,躺在车上她也有点意识,好像恍惚间看见什么人。这是一张非常正气端正的脸,轮廓还没有雕琢完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眼生得尤其好看出挑,鼻梁也高高的,一点也不像个农村人,简直比电视上当红的奶油小生还好看。

如果在平时,她会很乐意结识这样一个帅哥,可是这种情况下,他长得再好看也无法抵消她心中那股恶气。就是这个人毁了她,害她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见,她恨得要死。

他不在家也没有放她出门的打算,花儿现在也不进来,只从门边的窗户把饭菜递进来给她。陈娇嗤笑,更加确认他假好心哄她玩儿。

这家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吃过最好的东西就是红糖鸡蛋,这两天主食是蒸红薯、煮玉米,不见荤腥。陈娇坐在床边没动,看见碗里的玉米,又想起李存根变态的行径,打心眼里厌恶,看都不想看一眼。

花儿等她吃饭,看见动了一半的东西,望向边上的女人,“阿妈,阿姐没吃完。”

“你管她呢,该是不饿,饿了吃三大碗。”阿妈说道,她其实对陈娇很不满,接回来就是个病秧子,浪费家里好多鸡蛋,洗澡又逃跑,一点不省心。根子这些天就在家附近地里干活,天色擦黑早早回家,都是因为她。

买这么个媳妇,家底掏空了一大半,一个月了,村头妯娌家也买了媳妇已经乖乖的了,她还闹着别扭,糟心又急人。花儿指头扣着墙上半掉不掉的泥巴,“哥说让咱们别锁门,阿姐身体不好,跑不掉,透透气好得快。”

阿妈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赶着去喂猪,数落花儿,“实心眼子,家里一大堆的活儿,你还要写作业,哪个看她。”

陈娇又睡了一天,大概伤到了,小肚子一直不舒服,私处涨涨的木木的,浑身没什么力气。睡醒了就眯着眼睛躺床上,想爸妈,想男朋友,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他们,孟豫会在找她吗?爸妈会察觉她被拐卖了吗?

越想越伤心,她爸妈就不说了,她一个独生女,宠得真跟小公主一样,要星星不给月亮,也没指望她怎么出息,不然不会让她去学大多数人觉得不务正业的美术,就想她能安安宁宁陪在身边,这么简单的愿望,如今什么也没了。还有她男朋友,大学在一起三年,正处得蜜里调油,打算跟家里公开,商量好了毕业就同居。他分明很想要她的,好多次情到深处差点擦枪走火,因为她不愿意才死忍着,现在想来,还不如当初就跟孟豫睡了,她回去了还能再跟他在一起吗?

胡思乱想着,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非要坐那趟车,想着拼车就安全,为了节省那点时间,却把自己彻底葬送了。不行,一定不能留在这里,她想回去孝顺爸妈,还想跟孟豫在一起,她不要悄无声息窝在这样一个地方,跟一个陌生人生儿育女。

李存根今天确实回来地晚些,她百无聊赖,算了半天自己失踪的时间,越想越沮丧。又给自己打气,还是要争取跟他商量,多少钱都好说,只要放她走。

像往常一样,他进来先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确定她心情怎么样。陈娇面无表情,李存根走到床边坐下,也没什么话好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聊天都没有切入点。

他坐了一会儿,问她吃不吃梨子,他昨天答应给她摘的。陈娇靠墙坐着,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李存根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悄悄观察她,“你是不是在家很无聊,花儿今天给你送饭了吗?我去给你拿梨子吃好吗?”

陈娇只觉得他好烦,乡下人见识太短,不过是几个梨子,还当稀罕似的。她忍不住说道:“我不喜欢吃梨子,在我家那边,好些人拿梨子喂宠物猪,谁会吃猪食。”

李存根脸上红了一层,窘迫极了,可能觉得露了怯,呐呐不再说话。陈娇存心噎他,又道:“我男朋友去年生日给我送了一只小猪,六千多块钱买的,现在还养在我小姨家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舍友随口一说就真信了,当时这件事被她们笑了好久。

提起那些人那些事,她脸上不再绷着,露出浅浅的笑容,李存根盯了好一会儿。她心情好了他高兴,原因却是那个赞不绝口的男朋友,他又埋下头去。

陈娇四处扫了一眼,脸上带出嫌恶,“六千块钱可以买下你家了吧,六万块钱可以把所有家用电器添个遍。你家有洗衣机吗?电视呢?电饭锅有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这里穷。大山沟沟里,虽然通了电,家里安装电视的还是少数,洗衣机只是听说有这样个东西,见都没见过。他们生活的世界,差距犹如天堑,他不甘心道:“会有的,我会好好种地赚钱。”

种地赚钱,一年顶多毛利七八千,除去开支还剩多少。陈娇觉得机会来了,刚要开口李存根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眼睛黑黝黝地看着她,“你别说了,不管你给多少钱都回不去的,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跑出去的女人。要么死了要么在这里扎根生活,去年有一个偷跑,找了半个月才发现死在山里了,不知道给什么吃得只剩一半,除了本地人根本没人走得出去。”他也绝对不会主动放她走。

陈娇话全被堵回去,想起爸妈,眼圈儿瞬间红了,“那我爸妈怎么办?我男朋友怎么办?他们还在等我。”

出门 <云泥(H)(青灯)|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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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

陈娇哭了一会儿,李存根跟个傻子一样看着她,半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不过以他的立场,好像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火上浇油,她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见她终于不哭了,他松口气,看着她哭心口闷闷的,可是要违心说放她走,又做不到。他靠在她身后躺下来,手从腰上摸过去抓住她的胸,揉了一会儿,小声问她,“阿娇,你留在这里吧,你想要什么我都想办法弄,日子会过好的。我不会让你吃苦。”我喜欢你。

是的,他喜欢她,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了,那一瞬间好像吃了一颗酸梅子,心口涨涨的热热的、酸酸的甜甜的。不明白为什么高兴,但是一种很莫名的喜悦强烈到牵动所有心神,背她回家的那一路,他甚至将他们的未来都想了一遍。

即使她闹的不成样子,他也没有半点不耐烦,能猜到她之前应该过得很好,家里不景气,她不喜欢很正常。他对她好,阿娇总有一天会看见。她太干净了,那种城市人的气质叫他望而却步、自惭形秽,所以跟她做的时候总忍不住将对方揉进身体里似得用力,不过是想确认她真的在,一直在。

他感觉自己就像给人千踩万踏的污泥,低贱到可有可无,而她是天上自在美好的白云,永远不染纤尘。这样的两个人没有交集甚至想象不到对方的存在,一旦相遇,他拼命也想拥有她。可是真的得到了,心头还是觉得空落落的,一点也不踏实,因为她要走的欲望不比他要留住她的决心小。接下来是一场拉锯战,谁赢了得偿所愿,谁输了一败涂地。

陈娇闭上眼睛,心里有点嘲笑他廉价的表白,“我男朋友也说过会跟我结婚,还跟我描述婚礼现场,我们很早以前就计划去国外拍婚纱照,蜜月旅行去日耳曼,因为我喜欢那里的浪漫风情……”闲聊的时候随口说的话,此刻记得无比清晰,“我喜欢他,他优秀又帅气,是我们学校好多女生的梦中情人,还是乐队的钢琴手,以前还自创过曲子送给我,我舍友都很羡慕……”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紧紧抱着她,似乎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像流沙一样,握得越紧消失的越快。颈后的呼吸滚烫,带着灼热气息的亲吻杂乱无章,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慌乱与恳求。陈娇现在不想跟他做,半真半假道:“我肚子疼。”

他停了一下,还是翻身将她困在怀里想继续的样子,陈娇冷笑,“才说会对我好,我不舒服你就装听不懂。”他喘着粗气,悬空身子看她,到底败下阵。

这天早上她醒的时候他还在。李存根从来不赖床,天没亮就起身下地去了,早上她就从来没看见过他。他很爱抱着她睡,大热的天气常常出一身汗也不撒手,陈娇爱干净,每天都要洗澡,他不厌其烦,跑腿跑得乐呵呵的。

有一天花儿送饭开了门,陈娇听见阿妈在跟另一个年轻女人抱怨家里柴用的太快,估计在指责她天天洗澡费柴费水。陈娇才不管,他们越心疼她越要用,没本事放她走就受着。

他不出门大早上就缠着她,长手长脚,如同钢筋做的八爪鱼,扒着她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感觉到有什么精神起来的硬硬的东西抵着她,陈娇一阵心慌,使了上厕所的借口下了床就再不回去了。他头发乱糟糟的一窝,眼神迷蒙,坐在床上的样子竟然有点黑白漫画的精致硬感,她不由多看两眼,就见他若无其事站在地下脱了裤子,顿时,那生龙活虎仿佛一根冬菇一样的东西从裤腰弹出来。跟大腿搭成九十度的角,蘑菇头在空中一点一点的,扬武扬威。

陈娇脸上颜色几变,身子紧了一下,暗骂色痞暴露狂,扭开头躲到窗跟底下站着,等他换了裤子才回头。之前她一直在屋里刷牙,对着尿盆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今天终于可以去外面洗漱了,陈娇难得好心情。呼吸到新鲜空气,见到了阳光,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妈坐在门边拿着一只鞋子锁边,花儿今天没上学,坐在阿妈身边做作业。陈娇初来乍到,啥啥不会,李存根前前后后引导她收拾干净自己,阿妈度着时间,等他俩忙活完了起身到厨房端饭。

陈娇不想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一家人似的亲密,可是想到李存根折腾她的那些事情,不得不稳住心神,吃了一顿长这么大以来最粗糙的饭。桌上三个碗,一碗土豆、一碗玉米糊糊,一碗野菜盐渍的榨菜,没什么油水。

她勉强吃了两口,李存根和李存花兄妹俩吃得很香,狼吞虎咽的,掉在桌上的捡起来就往嘴里塞。陈娇不忍直视,扭开头。阿妈看了她两眼,把碗往她跟前推了一下,“太瘦了,再吃点,身子长结实了才好。”

没听懂她说什么,陈娇没理,低头玩着衣角,她这衣裳应该是李存叶的,宽宽瘦瘦,没什么版型,料子显现出洗了太多次边边毛毛的粗糙感。李存根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提醒,“阿妈跟你说话呢。”

“我不吃。”她没好气儿僵硬地回了一句,饭桌上气氛一下尴尬。再没人说话了,这时候李存根的舅舅来了,看见他们在吃饭自己坐到门槛上去抽烟,阿妈招呼他一起吃,只说吃过了,催他们快点儿,等会儿骟猪的来了赶不及。

李存叶听完三两口吃完饭丢下碗跑出去了,阿妈收拾好桌子,拿了案板在门口剁猪草。李存根则去后面放鸡,陈娇坐在门边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动,稍稍有点轻微的动作,阿妈跟李长树眼睛一下就扫过来,看贼似的。

瓜田李下,在他们最警惕的时候她不想吸引太多注意力,这一次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想逃跑的事情。门外面有小孩子追打嬉戏的欢呼声,伴随着一辆老旧摩托车的轰鸣声。

一个中年汉子提着袋子进了院子,先跟李长树招呼了两句,李长树摆摆手示意他忙。然后陈娇就看见李存根从院坝边上拖过来一头小猪,小猪的嚎叫声凄惨地传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