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深山老林有一片很不错的冬牧场,无人打理,自然不成规模。山岭高耸,曲线绵延处凹出的山谷,嫩草鲜美。李存根每天早上起床很早,将牛赶去草地,周围林子里有他专门设置的捕兽夹子,一面看着牛一面注意动静。
到中午太阳升起来了,草地上的露水化开,小路泥泞起来,他就赶着牛和收获的猎物回家,这个时候陈娇也差不对起来了。刚来的几天他好像真憋狠了似的,闹得陈娇每天晚上都晚睡,抒发了积攒许久的欲望,从容起来,有时陈娇不乐意,他也顺着。很是规矩,不过不做可以,他要抱着她睡,从后面整个人圈在怀里,脸颊相贴,亲密无间。
陈娇很不适应他这样粘人,李存根现在长得很高,目测一八几了,她就一米六多。被长手长脚包裹着哪有挣扎的余地,而且这是她逃避做爱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再让步他也不肯了。
山中无岁月,晚上睡觉很早,早上精神饱满她跟着他一起去放牛。森林边上水草鲜嫩,两头膘肥体壮的黄牛甩着尾巴优哉游哉吃草,李存根扎了个草人立在牛边上,背起背篓拉陈娇进林子。
距离牧场半里路的地方有几颗板栗树,成熟的晚,硕大的板栗壳挂在树上,饱满炸开一条缝,褐色的果壳闪着美味的光泽。陈娇缩着肩膀学他的样子脚下轻轻一碾,板栗就从刺壳里掉出来,很快装满一小兜。
她高高兴兴地把大的挑出来,另外装一个袋子,太小的不要。李存根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的全都扔进背篓里,掰开一个给她吃,“像这样小的其实最甜,你看里面,黄色的比白色的好吃。”
陈娇就着他的手吃了一个,眯起眼睛,“多捡一点,带回去给花儿。”树上挂着得比地上的新鲜干净,可是树太高摘不到,望着那成熟的果实,陈娇满眼渴望。
李存根微微偏头,朝她脑袋擂了一下,把手里的都给她。就像上一次给她摘拐子儿一样,眨眼的工夫,他就呲溜呲溜上了树,他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是这片山默认的主人,没有他上不去的树。
他站在树上朝她笑,那么开心,向喜欢的人分享小秘密一样骄傲,“阿娇,你站远点。”
陈娇抱着手躲到一棵树下,他巴着树干使劲摇晃,板栗树经历狂风暴雨般东倒西歪,刺壳唰唰唰霹雳吧啦砸在地上,滚进草丛。
满载而归,陈娇经历了一场新奇的体验,两个口袋装得满满的,沉甸甸,如同揣了石头在怀里。他要帮她拿,给她躲开了,山里路滑又陡峭,有些地方接近九十度,要蹲在地上慢慢往下溜。
陈娇双手抓着树上的藤蔓,一步一挪,看他背个大背篓还很轻松,两步就跳下去了。她不敢走太快,害怕刹不住车,先试了一下藤蔓的结实度,确定安全才走。
他在下面紧张地看着,看她也挺紧张,就跟她讲故事,“你看你抓得那个青藤,盘在树上像不像蛇,家里老人说青蛇就是这种藤蔓练成的,要几百年的工夫。变成蛇它们就跑了,所以不准小孩子砍。”
“都是骗你们们玩的,我就不信。”她往上瞄了一眼,结果看见手套上扒着一根蚂蟥,足足指头那么长。陈娇登时浑身的血都凉了,想也没想就拍过去,一只手松开,承受不住体重,她一下子趴在地上,咕噜咕噜就滚到山坡下去了。
摔得头晕眼花之际,被扶起来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眼睛,脸色有点白,声音很急,“阿娇,怎么样?摔到哪儿了,哪里疼,跟我说好不好?”在她身上小心摸索着。
陈娇浑身一激灵,飞快扔掉手套,指着说上面有蚂蟥。他弄掉了,她就不肯戴这个了,过不去心里那关,最后只好跟他换。
本来以为她是没有摔到哪里的,走路很正常,晚上回去陈娇就捂着腰说疼,月事也来了。李存根忙得团团转,又烧水又熬药,陈娇暗暗松口气,又过了一关。
只是没想到她身子还很弱,白天身上出汗了,受了惊吓,大半晚上开始发低烧。李存根睡得好好的,怀里抱着小火炉似得越来越热,陈娇的脸已经烧红了。他急得要命,跑到外头从池塘里砸了一块冰,端在盆里放床边,把手伸进去冻麻木了,然后摸着她的脸给她降温。
陈娇躲在被子里哭,细细碎碎的声音,嚷嚷难受。他把脸贴在她滚烫的脸上,心里刀搅似的,温柔地问,“不疼了不疼了,阿娇乖,马上就好了。”
姜汤熬好了,盛了浓浓的一碗,陈娇蹙着鼻尖躲不肯喝。他抓耳捞腮,看她嘴巴闭得紧紧的,将她两只手逮住,自己先喝了一口,用嘴渡过去,她不肯张嘴就用舌头顶开,堵着不让她吐出来。折腾了半晚上,总算喝下去了,陈娇闭着眼睛委屈地要命,“你欺负我,孟豫,你又欺负我……”转而又哽咽,“我好想你啊孟豫,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我、我不好了,你还要我吗?你别丢下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把他当成另一个人撒娇告白,李存根低着头,火光照红了他冷硬的轮廓,看不清表情。良久,他抬起头,眼底微红,哆嗦着唇在她眼角确认般急切地吻了好几下,一股戾气酝酿着久久不散,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甘的执着。
你喜欢,我每年都带你来 <云泥(H)(青灯)|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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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感冒来势汹汹,陈娇在床上躺了两天,走的时候阿妈给装得一点草药起了大作用。李存根不放心把陈娇一个人丢在家里,没有把牛赶去牧场,就在附近的水塘边上放着。
运气好,每天进山总能有点收获,不管野味还是野菌全进了陈娇的肚子。饮食好了脸上比才来的时候红润多了,晚上他坐在火炉边烫鸡蛋,直接把鸡蛋板栗埋进灰里,盖上火红的火食,等鸡蛋自己焖熟炸开。
陈娇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忙前忙后,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宝贝两头牛,她还成了个大累赘,挺不好意思的。偶尔找他说话,或许是在想什么东西,难得有点心事,好半天才回答。
“这是在做什么?”
“小时候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奶奶就烫鸡蛋。看它能炸成什么样子。”
“有讲究吗?”
李存根烧好了水,兑了冷水在木盆里,先给陈娇洗脸,然后换盆泡脚。事无巨细,样样亲力亲为,陈娇嫌水太烫,他按着不让动,说是这样病气才会跑。
“没什么讲究,老人家比较信那些东西。谁的鸡蛋炸成什么样子都有说法,就像看相摸骨,不过就是讨些吉利话,图个安心。”
他倒很是清醒,算命看相什么的都不是很信。之前村里有户人家出殡,都说是死相不大好,没人敢去抬棺材头,他就不在意,阿妈都没拦住。
陈娇感兴趣道:“就没有灵验的?”
“过生日烫出来的鸡蛋最灵,小孩子最喜欢这个了。”火坑里的干柴烧得噼里啪啦的,鸡蛋炸开时溅起一阵灰尘,李存根将鸡蛋捡起来,坐回床边。陈娇偏头一看,好好的鸡蛋只剩下一半,沾满了灰烬,脏兮兮的。
他剥完了,把灰尘吹干净,递到她嘴边,陈娇眨眨眼睛,“李仙师,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不讲解讲解吗。”
李存根笑了一下,表情还挺认真的,“你看前半截像不像个悬崖,刚开始有点辛苦,这里连了一点搭上后面的平地,渡过这一线难关就好过了。就是说日子好着呢,总的来说先苦后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总有神仙在保佑你。”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陈娇小口吃着鸡蛋,为这个话题有点好笑,“果然是老人家比较信的东西,我奶奶以前过年,一大把年纪还抢庙里的头香。天天说话忌讳都很多,不敢得罪菩萨。”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表情风轻云淡的,眼神却盯着她,“我不信。我很小的时候就不信这些东西,过年特别想吃肉的时候我跟菩萨说,如果给我一口肉,我就不要最喜欢的小木马了,天天晚上求,也没见有奇迹。阿爹快死的时候我就求菩萨,我愿意只活到五十岁、四十岁也行,别让我阿爹死,结果是我亲手埋得阿爹。我还求菩萨给我一点钱,我想好好上学,以后一定百倍千倍还回去。我从小到大的心愿,菩萨一个都没听见,大概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也忙着活,没空。我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除了自己拼命挣,谁都帮不了你,我不信命。”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别人的故事。陈娇能够想象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迷茫的情况下突然被迫成长,挑起全家的重担,成为顶梁柱,只有黑夜看见他的无助。
心里有点堵,可是她还是不想以自己作为命运坎坷时的安慰送给他,他想要的承诺她给不了。陈娇沉默着,接不上什么话,逃避着他的视线。
可以想见她的为难,他怎么会逼她做什么,说到底,有所求注定卑微到尘埃里。他这个人都是不值钱的,所能付出的不过就是一颗滚烫的心,赌上一辈子换取一点施舍的怜悯。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命盘就乱了,除却孤注一掷,注定毫无退路,哪怕满盘皆输。
晚间山野里还是很冷的,陈娇好了一点,在无风的夜晚就往山巅上爬一点。暮色四合,整个世界如同关在一个黑匣子里,细碎的星光汇聚成一条长河,在天空中盘旋着,斗转星移、包罗万象,广袤无垠的星幕炫美至极、神秘至极,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吸噬殆尽。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在石头上蹦蹦跳跳,朝天空中不知什么东西打招呼。
李存根看她喜欢看星星,这天早上先不急着将牛赶出门,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陈娇睡得迷迷瞪瞪,被他捧着脸颊晃来晃去,“阿娇,快起来,咱们到山上去。”
陈娇睁开眼睛,虽然还想睡,但是这半个月来睡得太多了,也不算很困。就是天气温度低得叫人起床困难,好在他点了火,屋里很快温暖如春。他将自己的围巾左三圈右三圈包住她的脸,确定她全身上下都很暖和了,拉着她的手在一片漆黑中爬上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