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来自父亲的八年养育之恩,和对父亲长期以来的敬畏,让他没法当即说出拒绝的话。

他看向林琅清,林琅清却看着楚云,只是安静地聆听,仿佛是他爸爸说了什么,他就认什么的模样。

楚玉宸作赌般地答应了。

林琅清这时候,偶然一瞥,终于看见了楚玉宸望向自己的视线。

犹豫着,他第一次干涉起了楚家这桩仿佛传家宝一样的事业,小声建议道:“要不,还是再让玉宸多历练历练吧?玉宸还小呢,再晚个一年吧,仲凌?”

一年而已,楚云当然听了林琅清的。

楚玉宸于是心知肚明:

琅清对他,是在意的,也是喜欢的,只是比起爸爸,没有那么喜欢而已。

一颗心脏,当即就在腔子里难受起来。

我真的要永远当个小了,他苦闷地想,这大概就是我当年不懂事,不会疼人,对着琅清作天作地,最后把琅清作丢了的代价。

就算再次被接纳,也永远要被爸爸压一头,如果非要舍弃一个,琅清一定选舍弃我,而不是爸爸。

楚玉宸痛苦,却也认了自己是活该。

然而,到了翌年,楚云的包袱终究是没能甩成。

31年秋,东北一条铁路上的爆炸声,拉开了新的战争序幕。

这一次,不再是自己g家内里彼此混战了。

林琅清每天关注着战事。他没有研究过国际政治,也没有读过任何关于民族主义的书籍,他其实连“民族主义”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在一次次了解到沦陷区情况的时候,心里忍不住要恶狠狠骂道:

欺负我们国家残虐我们国家的人!小倭子可恨!该杀!

他怀着这样十分朴素的痛恨,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次仲凌愿意去打小倭子,他也要去其实不去战场,还能去哪里呢?倭子国军队从北边打过来,他们是躲在孤岛一样的外国租界,还是一直南逃?逃到哪里是个头!香岛?海南岛?还是索性逃到越南老挝泰国去啊?

谁爱去去,反正林琅清不愿意去。

他宁可跟仲凌一起去战场。纵使事实证明,是人就有可能战败,仲凌并不例外,可他依然认为仲凌身边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年夏,江在庐山发表讲话:

“……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

“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各地势力,亦放下往昔恩怨,共同致电中央:

“……今日之局势,只有两条路可循,不是抗战图存,便是投降亡国。中央既已决心抗站,我辈誓当拥护到底,同德一心,共同御侮。”此后,全国将领纷纷调遣兵马,奔赴前线。

林琅清学会了用枪,准头意外很好。

虽然这趟去是秘书的身份,大概不能上前线,但他想,万一呢?

他的善良绝没有博大到向全人类发射。若果真有机会,他才不怕拿枪也杀掉几个可恨可鄙的小倭子!

第37章 HE香岛余生:带大小老公看父母大小老公爱打扮/与小蒋/与段四

林琅清最终没能用到他那一手好枪法。

不过他并不遗憾,他愿意去战场,第一就是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他没想当个英雄,但他想小人物也有小人物可以努力的地方。

瘦瘦弱弱的小孩儿、斯斯文文的大姑娘都能去军队里帮忙,他一个自认肩能挑手能提、会做饭、也会基础的识文断字的健壮男子汉,还怕没有能做的事吗?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干不好秘书,他还不能去干炊事员嘛!

总之得干点啥。

就这一条而言,林琅清是完全地得偿所愿了。他在工作中,尽管笨拙了些,到底是勤恳地一步步适应了自己秘书的身份,恪尽了自己的职责。

第二,就是想陪在自己爱的人身边。

无论生死,他不想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爱的人的消息。像是30年那个秋天傍晚,那样的未知与恐怖、那样的茫然与不可置信,他经历过一次,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死不可怕,他怕的是:一个人,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爱着的人,是在不被知道的情况下,孤独地,忽然地,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如果是跟自己深爱的人一块儿迎接死亡的降临,他想,那么尽管很悲伤,也很遗憾,然而,不可怕。

好在就算是这样的事情也并未发生。

他们三个中没有谁死去,甚至,连重伤的人都没有。经历最惊险的楚玉宸,也只是被流弹在上臂的肌肉处穿了个透明窟窿。

痛,当然是很痛的,林琅清记得,楚玉宸受伤后,很有一段时间,手臂稍微动作大一点都龇牙咧嘴的,但好在是皮肉伤,未曾擦到骨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尽管没有用到枪,但作为文职人员的林琅清还是被楚氏父子缠着逼着随身配了枪,连偶尔独自午休时,也得把枪放在枕边,仿佛他是什么大人物,随时会有刺客针对他搞暗杀。

陪伴林琅清时间最长的,是一把重量仅有590克的镀金勃朗宁。

现在,它作为一样纪念品,被陈列在了镶嵌金框的收藏柜中。

五根纤白莹润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收藏柜上。柜子里的枪是金色,柜子玻璃棱上镶的框条也是金色,它们灿灿地在秋日上午的阳光里闪烁,又交相辉映在了林琅清依然澄亮的眼中。

这是45年的秋天。香岛。

因为气候潮湿,香岛的别墅多建在山顶或者山间。某山间别墅区。

一栋三层的别墅内。

林琅清欣赏完了家中收藏,顶着张白里透粉,看去至多三十上下的成熟娇艳面孔,他走出了六七十岁老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