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一铃道:“你说得对,这些年来,我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之中自怨自艾,甚是痛苦。出走多年,已非当年年少,我也该归去了。”说到最后一句时,仇一铃话语中已是哽咽,她抬手去摸秦烟的脸。
“如今你已出落的这般好看,多看看自己,你已是很好,不必难过。”
仇一铃这一番话出自真心,秦烟听完突然便哭出声,她突然抱住仇一铃。
“仇姐姐,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你敢爱敢恨,我心中对你很是羡慕。”
“别哭,往后不要再难过了。”
说完这句话,仇一铃推开她,毫无留恋地转身,大步昂然,是她从前的姿态。
前方风雪黯然,但我心依旧。
迎着这山头风雪,寒风刺骨,仇一铃心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想离开这美艳山,但又想起一人来,便想着去与他告别再走。
然而出了觅月小筑不远,突然见这山中紫衣护卫集结,满面肃杀,似乎在抓捕何人。
仇一铃正疑惑间,一个白衣小厮匆匆跑到自己跟前。
“仇姑娘,坛主吩咐,要你立即下山,不可再逗留片刻。”
仇一铃抓着那小厮问道:“山中发生了何事,随大侠呢?”
白衣小厮道:“便是那随大侠闯下了大祸,姑娘不必多问,还是赶紧下山去吧。”
仇一铃道:“你若不说清楚,我绝不会下山。我与随大侠同来,定要与他同去。”
那白衣小厮见仇一铃如此顽固说不通理,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压低声音对她道:“随大侠害了琳琅楼主,如今满山庄都在追捕他,诸位坛主已经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当初便是与他一同来到山庄,风坛主便是怕连累了姑娘,才叫我吩咐姑娘速速离山,免遭牵连。”
仇一铃哼了一声,似是不屑:“如今倒要来关心我了,假仁假义。我领焰山庄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随大侠是武林公认的侠士,我不相信他会做出有违正道之事,我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也绝不让你们滥杀无辜。”
说完这些话,仇一铃甩开小厮拔腿便走,那小厮见她固执己见毫不领情,无可奈何,只能回去复命。
“快!有人见到他逃进了摘雪居,你们速随我去,恐那人伤了雪坛主。”
仇一铃一边在山中寻找着随义八的身影,一边还要避开巡逻卫的追踪。此刻在墙角之下听到有人大喊,心中一动,悄悄尾随在那队人马之后。快要到那摘雪居之时,仇一铃先他们一步翻墙进院。她本是一双假腿,落地时便是扭了脚也不觉得痛,将那关节拧回原处,喀喇作响几声,她便又起身朝屋中行去。突然见地上的青石有一丝血迹,仇一铃谨慎地顺着那血迹寻去。那血迹一直延伸到屋后一片竹林前,突然断了踪迹。
仇一铃四下搜寻,小声地呼唤着随义八的名字。只听竹林深处有一闷声传来,仇一铃循声过去。
远远地便看见随义八委顿在一根竹下,似乎受了重伤,满身血迹。仇一铃心中担忧,赶忙查看他的伤势,口中刚叫出一声随大侠,却突然发现随义八的神情不对。
只见随义八摊着双手喃喃自语,仿若那手中正抱着何物,再看那身上的血迹似乎不止是他的。
仇一铃蹲下凑近了去听他说话,只听他口中反反复复说着一句。
“不可能的,你不会死的,是我害得你。”
仇一铃伸手去摇随义八,问道:“随大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害了谁?谁死了?”
随义八被仇一铃摇晃得厉害,便慢慢抬眼去看她,听到她的问话,他便喃喃应道:“不可能的,不是我害的,是我害的。”他说话颠三倒四,神智似乎不清,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仇一铃心中顿时着急万分,在山下时遇到的随义八本不是这副模样,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竟让他变成这样。难道那小厮所言不虚,随义八当真杀了人?且还是杀了个孩子?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仇一铃戒备回身,见到一个男子步入竹林,顿时瞪大了双目。
“青河居士?”
仇一铃失声唤出,不敢相信此人竟在此处。
青河居士,原名白止霜,擅铸兵器,是随义八多年的至交故友。但数年前,瓮江一战,白芷霜命丧当场,败于七拳门上官无伤的“含笑九拳”之下,也便是青河居士的身死落败,使原本籍籍无名的七拳门一跃成为江湖四大门派之一,上官无伤也便成了如今的南门主。
当年仇一铃离家出走,满心皆是沮丧,游历到那瓮江畔的无双镇时,曾亲眼目睹那翁江绝命一战。也曾亲眼见到,那本已是败局的上官无伤于生死攸关的绝境之中,悟出含笑九拳,将白芷霜力挫江中,反败为胜。而那含笑九拳威力之巨大,世间之兵器鲜少能抵挡,白芷霜重伤落水,被滔滔江水卷走。白芷霜的门人在翁江下游寻了几天几夜,也找不到他的尸首,一度以为,他已做了那鱼腹中食。
想不到时隔多年,白芷霜竟会出现在这美艳山中。
仇一铃见他走来时,右臂空荡荡的衣袖,心中一惊,他断了一臂。
壮士断腕,何等悲凉。
昔日的青河居士,如今的白芷霜,已是美艳山中四大坛主之一的雪坛主,他坐镇这摘雪居中,为梅山主铸兵造器,尘封过往再也不提当年。如今梅山主所修之璇玑扇便出自他之手。
可当他听说,昔日故人随义八是诸山围捕之人,终是不得不出来相救。
“我没空与你解释,你速带随义八下山。这是我的手令,你带他从后山走。”
白芷霜行事果决,说话简明扼要,那仇一铃便是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好在此相问。
接过白芷霜递过来的令牌,仇一铃扶起随义八,道了一句多谢,便带着人往竹林后方行去。
“三日后,你告诉随义八,故人在临江酒楼候他。”白芷霜在后道。
“知道了,我定想方设法带他赴约。”
仇一铃带着随义八一路逃下山,追杀之人络绎不绝,幸亏有白芷霜的手令,使他们避过许多盘查。
仇一铃不敢在山下的庄子逗留,她口中吹出长哨,不多时,山林中便有一匹马狂奔而出。仇一铃将随义八扶上马,继而翻身上马落在他身后,驾的一声马蹄嘶鸣扬尘而去。
两人骑着一匹马跑了一天一夜,总算离了那美艳山的管辖。
仇一铃打听到临江酒楼坐落于梳江之畔,是一个顾姓商人所经营的饮酒作乐之地。酒楼中不乏三教九流之辈,可谓是个藏匿的好去处。
仇一铃带着随义八到了临江酒楼方才知,原来那顾姓商人竟是白芷霜的心腹。在二人来到之前,他便已接到白芷霜的密令,待那画中二人一出现在酒楼之中,他立马知晓其二人身份,将之暗中安排下来。
然而那在酒楼中等待的三日,无论仇一铃如何询问,随义八始终不答。也许那日发生之事过去了两日,随义八大起大落的心境稍加平复,不再喃喃自语胡言乱语。可他似乎仍沉浸在愧疚难当之中,不言不语不寝不食。
于是度日如年般过了三日,那相约之期终于到来,似乎所有的谜题都在等着白芷霜揭晓。
世人不知,昔日名震江湖的刀圣常断刀,其实有两个徒儿。一个众所皆知,是用刀高手随义八。另一个却是铸兵圣手白芷霜。
常断刀成名之前,曾为一个铁匠所收养,后来初入江湖,崭露头角,一把流煞刀引来江湖纷争,是以世人便慢慢忘记,他曾是一个打铁匠人。常断刀漂泊半生,也曾拥有挚爱,奈何天意弄人,终与心之所爱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