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车夫见那是个人,自动避障,才停了下来。

夕影打了个呵欠,眸眯着:“直接过去。”

一声令下,傀儡车夫驭马冲去,完全不顾那个拦路者的死活。

小兔妖愣了下,总觉得不对劲。

只听一声唾骂惊叫,那邪修被撞地一个趔趄,手臂都快断了,他往大刀上淬祟气,就要发了狠地劈向马车。

马车是夕影用草木捏的,神造之物,哪儿是那么容易损坏的?

徒劳罢了。

就算真砍到车厢上,伤的也是那邪修。

只听那邪修一声吼喊,紧接着山间草木哗哗作响,滚摔声咚咚入耳,邪修忽地惨叫,夹杂了不甚明晰的忍痛闷哼。

不是那邪修发出的声。

夕影忍不住好奇,掀开车帷回首去瞧。

刹那,瞳孔猝然紧缩。

他的眼对上另一个人的眸。

那双眸琉璃色,透不进光,是瞎的。

浑身狼藉,衣衫破地不成样子,特别是那双斑驳的鞋,鞋底都磨烂了,脚趾血淋淋的,手臂和腿都是划伤,鼻梁上也抹了道血痕,伤口外翻,肉色泛白。

小兔妖惊呼一声:“他是一路跟着我们吗?”

神造的马车行起来比普通马车快上很多,苍舒镜却靠着一双脚,追上了。

夕影眼眸微眯。

他能看出苍舒镜的灵脉重新长了出来,但对于一个没有前尘记忆,毫无修为的凡人来说,能追上神造马车简直匪夷所思。

犹疑愈酿愈浓。

小兔妖问他:“我们要不要救……”

话未说完,便被夕影嗤笑一声打断:“救什么救?继续走,不用管。”

命令一下,傀儡车夫更卖力赶车。

若真只是个凡人,面对的哪怕是修为再低的邪修,也不可能轻易脱身。

但这一路往北,去沧州,途径的都是险山峻岭,这样的小困阻不知多少,他就不信苍舒镜能一直跟着,用什么跟着?就凭毅力和坚持?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毅力就是个笑话。

神祇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这还是做凡人时,那些看不起夕影,嘲他是废物的人教会的。

马车辚辚,未曾停顿一刻,极速驶离。

少年与那邪修扭打在一起,占不到半分便宜,这么一会儿,脸颊肩头都添上血淋淋的红痕,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可他的神祇并没有怜悯他。

甚至未曾驻足停留一刻。

邪修的砍刀落他后背,伤可见骨,他被冲地踉跄一步,却感觉不到疼痛,琉璃眸中尽是落寞。

待那邪修觉得胜卷在握,正要一刀毙命时,少年那双原本该是瞎了的眼忽然如恶兽回眸,紧盯着猎物,酿着浓深的暗,黑成一方无星的夜,透不出半点光。

死的时候,没有尖叫惨喊声。

因为怕吵到还未走远的夕影。

眼睛被挖了,只余两个黑黢黢的血洞。

因为夕影挑帘回眸时,不仅被苍舒镜看见,这人该死的眼也看见了。

血液被他放干,没溅到他身上。

因为他不想沾染这恶心的血。

他浑身上下的血,都是自己身上的。

只要敛去眼底的暗光,藏住阴鸷与狰狞,恢复那双空洞的琉璃眸,便是一个凄楚可怜的少年。

任谁瞧了都得疼惜他,怜悯他。

他太凄苦了,浑身都是伤,面容疲倦到随时会昏厥,薄唇失血,苍白地任谁看了都不忍心丢下他。

但夕影忍心。

他不要他。

都看见他了,他那么可怜,浑身都是伤,他那么危险,邪修随时会杀了他。

可夕影没停留。

到底是看出了他的不一样,认为他不会死在这里?

还是他的死活,夕影早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