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苍舒镜若一开始就是利用他, 要他死, 从未爱过他,从未后悔过,甚至在他死后抚掌称快,与那玉挽暧昧不清, 笑话他蠢笨, 就好了。

偏偏,不是这样的。

他重生归来后, 看到那样的苍舒镜。

真的只是伪装吗?

可怎么会有人在明知他死地透彻,在不知道他还会活着回来, 成为神祇时,还能一直伪装?

装给谁看?

夕影以前觉得,那是苍舒镜装给自己看的。

后来发现, 似乎不是这样。

苍舒镜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但又一次次没能说出来,又或者是夕影不想听。

他们之间不明不白, 连死都是稀里糊涂,不明真相的。

夕影真的不明白。

他需要独自慢慢想一想。

他没有回到极仙崖, 而是一个人下了天虞。

路过殊命峰时, 他垂睫瞧了眼谷底异兽, 那些没开灵智的东西只知道惹事,只知道磨牙吮血, 要吃, 活得很简单, 没有什么烦心事, 也没有恐惧担忧, 哪怕被永镇殊命谷底, 也不觉得失了自由多可怕,只有生存的本能。

夕影做凡人时被它们咬掉血肉,哪怕那些畜生隐约感觉到他是谁,也不撒口。

可见这些畜生是没什么脑子的。

以前,他很怕殊命峰下的异兽。

后来,他回归神躯,还是怕,是刻入魂灵的恐惧,与力量无关。

如今,他似乎不怕了。

所有的恐惧都随着前尘剖尽而散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等落了地,散了脚下云,红尘的热闹席卷进耳膜,他才反应过来。

他来到了天虞仙山脚下的永宁城。

沉睡之前,他很喜欢这座城池,他会倚在极仙崖边的冰树旁俯瞰红尘。

那时候,他心底没有这么多嗔痴爱恨,他只觉得自己的付出很值得,他不后悔在天梯断裂时留下来,他爱极了这个人间。

人间好平凡,红尘好热闹。

人间依旧平凡,红尘依旧热闹。

快要迎新年了,永宁城挂上绯红的灯笼,夜色一沉,那灯笼里便透出煨暖人心的光,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

所有一切都井然有序,仙门之大变,天虞极刑台的判决,都与凡尘无关。

那些朝生暮死,寿数浅短如蜉蝣蝼蚁的凡人更快乐。

喜也是一生,悲也是一生。

他们只用看好眼前的日子,便不觉人世惶惶。

已至慕少艾年纪的男男女女相携于长街上,手指间系着棉线红绳。

笑说着:“曾经有一对爱侣,系这红绳,便可姻缘美满,能相携到老。”

第一对系这红绳的是……夕影和苍舒镜。

那时,长桥上熙熙攘攘,接踵摩肩,他怕他们被挤散,会走丢,才用灵线,牵上彼此无名指,那线也不是红线,只不过被绯红兔子灯照亮,才误看成红色。

彼时,两人怎么瞧都那么般配。

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容貌昳丽,站在一起便引来许多目光,他们看那指尖红绳,便以为是什么姻缘线,传开之后,纷纷效仿。

夕影皱着眉走过去,一把扯断那红绳。

“你们不要系这个,不吉利,不好的……”

“都是假的,他们没有姻缘美满,也没有……相携到老,他们……”夕影哽着喉,神态木讷:“他们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那对男女一脸愤怒:“你有病吧?扯我红线做什么?好端端的,你咒人作甚?”

他没有诅咒谁。

“是真的……”

“真的很不吉利。”

那对男女更生气了,骂骂咧咧地离开,说要重新再求一条。

“真的,真的很不吉利。”夕影喉咙愈哽。

他站在长桥边,不知该去往何处,如一尊不会动弹,没人领回家的玉雕。

此刻天已渐黑,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