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膳。
薛太医背了个药箱按例前往明华殿。
明华殿内有一墙蔷薇,经昨夜一番风吹雨打,凄艳地坠下满地落红,伴着零落的花香,几个洒扫宫女正打扫着一地花瓣。
殿内隔扇卸了一处,有烹茶的香气从炉处袅袅不绝。
容蓁坐在风炉后,如瀑长发只用一根玉簪半挽,黛色广袖宫裙,茕茕独坐。
有风从她身侧拂过,吹起发丝袖角,她眸色冷淡,筋骨刚正不偏不倚,恍若一株风中劲草。
“娘娘,薛太医给您请平安脉来了。”芯红从殿外行来,答复道。
容蓁应了一声,“宣。”
薛太医快步跟着宫人进入内殿,按规矩行礼叩首搭了一方丝巾在容蓁细白腕上诊脉。
“那萧誉伤势如何。”容蓁指使着芯红给自己翻书,轻声道。
“回娘娘的话。”薛太医沉稳地回道,“萧世子恢复得极快,老臣观他所使的药膏,细闻能认出四五种药材。南疆有巫神,有不少我们这里没有的稀奇古怪之药,老臣猜测其他至少十种都是南疆特有。”
丝帕被抽下,薛太医恭敬地回了番皇后身体康健,但女子体寒,夜雨天凉多加保暖。
容蓁颔首听完,悠然道,“薛太医,依本宫看,也无需太上心,这身子骨,只要能活着就行了。”
薛太医心下一惊,又似不解,一时忘乎礼仪,略微抬首。
容蓁将书拿过手上,仔细翻着,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这人若太好了,总会让旁人惦记着。”
第24章 听戏你心里是否还有楚然?
龙椅上的那位不耐烦地开始指节敲打宝座时,就像是青萍起于微末,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充满朝堂。
楚绍俯视满朝文武,“众卿商讨至今,如何提审常明知,可有思绪。”
“陛下,藩辖司郎中常明知,数年前是陛下钦点的探花,他素日恪尽职守,清廉正直,此次迎南疆质子入盛京遇刺一事,乃督查不利,渎职之罪,依老臣看,官削一级最为妥当。”
随后又有一人出言道,“陛下,万万不可,臣以为,此番南疆质子遇刺常大人按规矩等候,并无不妥,对遇刺之事并无责任,请陛下念其往年的功绩上网开一面。”
他说完远远瞥见右相容玉山微微颔首,这才退回官员之中。
楚绍面上不耐之色渐甚,就连右相开口,他也只是随口应着。
朝堂气氛越来越冷凝。
“陛下!”左相宋珺顶着压力,缓步而出,跪地叩首,“臣以为,礼部藩辖司,郎中常明知迎接南疆质子却遇刺杀一事,绝不是件意外!”
“哦?”楚绍坐直了身子,眉梢高高扬起,“说下去。”
“常明知一贯小心谨慎,多年未有一件差错,试问这样的人在迎接南疆质子上如何会出现如此大披露,质子负伤,就连带先于质子汇合的侍卫,几近乎全军覆灭,何其凄烈,若常明知能早察觉异动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损耗,单单一句渎职,恐怕不足以为凭。”
他字字珠玑,一副忧国忧民操碎肝肠的样子,“臣以为,渎职只是掩盖藩辖司郎中意欲挑起南疆与大梁战役的遮羞布!”
朝臣中一派蜚声。
兵部侍郎姜炜立马跟着站了出来,他跪地哐哐哐地连叩几个头。
楚绍满脸的惊讶,“姜侍郎这是何意,快起来。”
“陛下!臣有罪啊!”
姜炜抬起一张老泪纵横的脸,“事发前,我领命调一队人马供常明知驱使,如今死伤惨重,罪臣,罪臣我有何颜面面对他们的父母啊!”
他鼻涕眼泪跟着一块流,忽地怒而拍地,“陛下,定是那狗贼常明知勾结外党,才会干出这样天理不容的祸事!陛下,臣愚昧啊!现在才看清这小人的真面目,恳请陛下连我一同治罪吧!”
此言一出,朝堂里部分官员齐跪地,哀声为姜炜请罪。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楚绍热泪盈眶,竟从龙椅上走下,一把搀住姜炜的手臂,“姜爱卿请起!罪魁祸首在诏狱不思悔改,朕的肱骨之臣怎可因自责请罪!快起来,你们都起来!”
他痛心疾首,“天地幽幽,天下百姓皆为朕的子女!”
“陛下,臣愿领此命,提审常明知!”刑部尚书郭振当场叩首,他奇瘦无比,虽身居要位但存在感极低,似一道鬼影镌刻在朝堂的角落。
楚绍走近,瞧见郭振一张被泪水浸润的脸,褒奖似得搀起他,“好,好啊!这才是我大梁的能臣干吏!”
“吩咐下去,由刑部尚书郭振任主审,勘查常明知一案!”
早朝之事,很快传到容蓁的耳朵里。
芯红为她梳发,鹦鹉学舌般,“陛下在金銮殿中和拥皇党又哭又笑,引经据典,颂古讴今,硬是每人都给他赞扬了一通,陛下更是被赞为古往今来贤君第一人。”
容蓁伸直手将靶镜拿远了点,看似打量髻上步摇,实际冷嗤了一声,“陛下未在梨园进修过,就已有了唱戏的本领,天赋异禀。”
她细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波澜,忽地一笑,“绿芜,把那件绛紫大袖衫拿来。”
绿芜伺候着容蓁穿上。
瞧她颇有闲情雅致在额间点了花钿,一张妍丽端庄的脸登时眉眼生辉,更多了些妩媚。
芯红奇怪道:“娘娘可是要出去?”
“不,你
去让人把殿东的隔扇拆了,我们准备迎客。”
芯红不立即明了,“若是陛下,娘娘何必要打扮得……”
“他想看我痴,想看我狂,最好还能发疯跪着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