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
0104最后的预言
最后的预言
99.
实验楼有两楼,由一个旋转的长楼梯相连接。嘉乐向前走,她走到哪里,脚下的瓷砖就亮到哪里,像是一直追着她的聚光灯。墙上的屏幕也一个接一个的亮起,数据流像是一群银鱼,闪烁着柔和的白光,跟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组成长长的箭头,指引着她的方向。
文森特不在,实验楼像是变成了天命的玩具,整栋楼都在它的掌控。
它很好奇一样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嘉乐走得并不快,她的脚步在安静的实验楼里荡出回声,甚至还有闲心回答它:“你算不到吗?”
“我算得到很多东西,”天命说,“但是我无法理解。”
也许是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天命的话也变多了:“如果你离开主城,回到南院,无论多少次丧尸进攻,你都会安然无恙。但是你回来了。”
那群跟在嘉乐身边的银色数据流聚合又散开,后来拼拼凑凑地变出了一个人型,嘉乐的鞋踩在楼梯上,楼梯旁边的墙面就映出了天命,有点别扭的一个人样,它漂浮在她旁边,像是与她一同向上。
“你可能会死,”天命说,“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你,他们可能要等到一天之后,两天之后,才会发现你死了。”
嘉乐看着前方,它总是分析不出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她有没有动摇。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气说:“我很害怕。”
“所以,”她说,“你再多跟我说说话吧。”
向上的楼梯很长很黑,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嘉乐不止一次走过这样的路,末世刚开始的时候,铁路和水路都停了。她抱着一把刀,一个人战战兢兢走夜路,夜晚黑得没有一丝光,草丛里虫鸣震耳欲聋,远处是丧尸的嚎叫,嘉乐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要流泪。只能反复安慰自己,天亮就好了,回家就好了,找到家人就好了。
其实最后,一夜两夜,一天两天,也是自己走下来的。
她学着绕开丧尸,学着伪装自己,学着找避风扎营的地方,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学下来的。
人生中最重要的路,她都是自己走的。
就像这条长长的楼梯,她也是自己走的。不过比那时好,现在至少还有一个天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天命好像话真的很多,它说:“你知道我一直在观察你吗?我第一次演算的时候就算到了你,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你,只知道是鬼医。”
在所有影响未来的变量里,只是小小的一颗星。她在南院,像只蝴蝶,悠然自得地扑闪着翅膀,还不知道未来会碰到什么。
“我本来可以是老鹰的,”它沾沾自喜地说,“但是为了靠近你,我选择了鹦鹉。”
“怪不得,”嘉乐随口应道,“我也觉得鹦鹉和文森特的气质不太搭。”
“文森特当时开发‘天命’的时候,”天命说,“是以他的人格为蓝本开发的。”
这句话来得突兀,嘉乐没有在意,她已经走到二楼。银白色的数据流很温柔地帮她照亮了前方的路,大部分实验器材已经被搬走了,二楼只剩大片的塑料膜,和一个巨大的计算屏幕。嘉乐走过去,屏幕就亮起来。
上面画着一个进度条,已经被填满了一大半。写着,归零计划进度:90%
原来已经快成功了。她想。
等到疫苗成功,停在顶层的无人机就会出动,将药剂撒到主城的每个角落。
天命很贴心地帮她拽了一把椅子过来,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人工智能永生不灭,嘉乐觉得她说的这句话大概能保存几万年,变成一个语音的化石。她应该有很多想说的,她有很多在乎的人,经历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她最后一件也没选择说,如果她死了,这话让人难过,如果她没死,也用不上遗言。
她坐上椅子,牛皮的,还挺舒服。她把手臂放上去,机械的手臂就伸过来,针头扎进去,有血涌出来,她看到屏幕上的数据又开始缓慢地计算,慢慢攀升。
“你知道,”嘉乐突然轻声问,“我十八岁那年的生日,许的什么愿望吗?”
十八岁的嘉乐,独自一人在路上,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爱人。她生日那天刚好是个大晴天,有点冷,她一身的灰,坐在路边,给自己唱了一首生日歌。
“我不知道,”天命说,“我猜不出来。”
它不再是人的样子了,它的数据流在嘉乐脚下一圈一圈地转圈,像想要触碰她。
“那你可以慢慢猜,”嘉乐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你之后可以猜很久。”
她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窗户,本来应该可以看到一场日出。但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她觉得又冷又困,总提不起精神。
半梦半醒中,她听见文森特的声音一直叫她,说:“嘉乐,醒醒,快日出了。”
他不厌其烦,想要把她叫醒。但嘉乐只觉得有点烦。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文森特的声音问她:“你觉得天命,是什么?”
嘉乐想说,我不知道,我是文盲啊,你知道的。
这段对话像是幻觉一样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天命的声音,它不模仿文森特的时候,声音是一顿一顿的电子音。
“嘉乐,”它说,“我一直在看你。”
从第一次演算开始。
“你给了我一个谜题,”它说,“作为回报,我把最后一个预言送给你。”
天命的,很稀少的,无人听到的预言。
它慢慢地说:“嘉乐不会死,她会有很多人爱的,很幸福的,很好的未来。”
它唯一的听众陷入了昏迷,没有听见这罕见的预言。不过这更好,人工智能的告别,本来也不需要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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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乐的意识在昏沉中飘忽,她的过去像是放映的碟片一样在面前一帧帧地过去。她像是个幽灵一样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想,这大概就是走马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