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间,都是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岳少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波光,顾颖鹿终于皱了一下眉头,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岳总,你弄疼我了。”
岳少楠怔了一下,终于松开顾颖鹿,两手闲闲的插进裤子衣袋里,整个人更显身形玉立。看定她的眼睛里似笑非笑:“我一直以为顾小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原来还会知道什么叫疼。”
大条的魏东阳这才觉得不对劲:“少楠哥,颖鹿姐,你们不会是有过节吧?”
只听齐齐的回了一声“没有!” ,一个已再次垂下头,另一个已敛起容色,转过头向魏东阳问道:
“你哥呢?”
魏东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摸摸自己的鼻子,答道:
“他今天有事,我全权代表了。那个,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啊?”
岳少楠没有回答,只是面沉如水的看了一眼顾颖鹿已呼之欲出的一个爆破音口型。转身走开。
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眼神,凛冽,无波,不带一丝温度,转身就走,骄傲而决绝的阖上心门,再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顾颖鹿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有些话总是这样,说出来伤人,咽下去伤己。不期然间,心尖的一个位置已如同被尖利的爪子狠狠挠了一把,颤微微的抖着,嘶着气,咬着牙,却不能出声。
魏东阳看着顾颖鹿的表情有些不安,小心的把五根指头伸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嘴唇已咬的发白,突然把酒杯往眼前晃悠的手上一塞,几乎是夺路就跑了出去。
你随手丢弃我无法兑换的明天(修)
回到报社,一些夜班的时效版面正在等着值班副总编辑林琛签字清样。无事的间隙,刘晴周围永远是最热闹的,顾颖鹿进编辑大厅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刘晴在听她今天“体验生活”的结果。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一副女流氓舍我其谁的架势正眉飞色舞着:
“今天相的是一体育老师,啧,那叫个极品!我说采访采访你这辈子最囧的事呗,人家很认真的想了半天,说,有回他痔疮犯了,垫了一片卫生巾诶,我怎么忘了问他卫生巾打哪儿来的啊?在学校打篮球的时候,那该死的东西顺着裤腿掉了出来,上边还有血……球场周围围了很多学生看球,NND,拾也不是不拾也不行……”
同事某A插嘴:“不是吧!怎么会掉出来呢?”
刘晴顺口答道:“垫的技术不过硬呗~”
某B了然点头:“男生的平脚裤对卫生巾背面胶的黏合度不好吧~”
刘晴伸出大拇指:“一针见血……”
某C补充:“嗯,还有,他没有用带护翼的~”
某B继续总结:“这是一垫见血吧……”
刘晴在一阵哄笑中回头看到一脸恹恹的顾颖鹿,一把拖住她,接着她的现场报道:“我跟人家说,我们这边有小强……”
顾颖鹿被她拽的脱身不得,只得叹了口气,两手一摊:“那你以后再来上班可别忘了,一定要跟它说早安,请它吃中午饭吧,要善待你的邻居……”
刘晴已经捂住了肚子,指着顾颖鹿:“你这个囧孩子!”
顾颖鹿哼哼答道:“你还真是会哄着自个玩。不知道又是谁今天一早踩了狗屎,去做了你体验生活的对象。”说着把手里的资料袋塞给刘晴:“喏,大公司,据说出手阔绰,礼金礼品都在里头了。”
刘晴接过资料袋,一个鱼打挺的从桌面蹦下来,追着顾颖鹿的脚步一起过去,熟练的探手进去取了个信封袋出来,把其他的又一股脑丢回到顾颖鹿桌子上,大大咧咧的说着:
“我可不跟钱过不去,车马拿走,礼品归你,馆子你选。呃,稿子别署我名儿了,我又没写,也省得你家老靳寻我晦气,又说我呛了你跑的口。”
顾颖鹿知道刘晴也不是真要那车马,俩个人都是一样的脾性,从不在意这些东西,她拿走的车马,最后也无非是一起进了她们的肚子里而已。顾颖鹿没脾气的把资料袋里的宣传页一一取了出来,这才注意到发给记者的礼品竟是一个十分精致的首饰盒,这在以往的发布会记者礼品里倒是少见,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又伸到刘晴面前:“你确定礼品你不要?”
刘晴一眼看过去顿时倒嘶了口冷气,低声咒骂了一句:“我X!”。
仍是一腔哀怨的表情将首饰盒推还过去,闭上眼睛咛声哼哼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要!”
顾颖鹿捏起首饰盒里那条铂金手链,斜睨着刘晴,故意在她眼前比划着,“啧啧,这成色!这设计!”,刘晴呻吟了一声,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眼先看到链子搭扣上的装饰性吊饰,光可鉴人的素面小吊牌,雕着一个奔跑的小梅花鹿图形,奇道:
“咦,这标志不是他们家的logo啊,不过怎么这么眼熟……
顾颖鹿见刘晴一边拆着车马封一边思索,神色有些异样的悄悄捂了一下衣领,只是这时刘晴的注意力也已完全转移,见了鬼一样直嚷嚷着:
“我X!我X!MD,出手就是一千车马外带一根铂金链子!这场发布会怎么搞这么高的规格?!”
略一琢磨,赶紧又问:“鹿啊,他家老大今天是不是也到场了?”
顾颖鹿含混的答了一声:“嗯。”
刘晴已经恨不得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迭声哀嚎:“哎呦!我瞎跑去体验个什么生活啊!他家老大我都奉命勾搭大半年了,无奈人家从来不在媒体公开露面,硬是死活找不着下嘴的地方!这回可真是破天荒了!唉,人算不如天算,我这可不就是挨骂的命啊!”
一句话还没抱怨完,刘晴就已是雨过天晴,把车马封捂在胸前做财迷状的嘟囔着:钱么,纸么,真男人啊真男人,这才是视金钱如粪土啊!小颖颖,我请你吃一星期中午饭!”
顾颖鹿已经听明白她话里所指,笑骂:“我不是你的邻居!”脸色却有些不好,把首饰盒又推了出去:“你拿着吧,我又不戴这些东西的。”
刘晴爽快的笑道:“得了,这发布会又不是我去的。不过这链子倒是跟你名字挺搭配,算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了,你从今以后天天给我戴着,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以后不许你爬墙!”
看着刘晴哼着小曲转身飘走的背影,目光征在那个小吊饰上。手已从衣领上松开,她颈间的项链坠子只隐隐露出来一个链扣节,并不能看得完整下面所吊着的图形。但她知道,那链坠吊牌上是跟这条手链如出一辙的图案。
或许这只是一个错觉。她永远也会记得她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受够你了,所以我爱上了别人。你走……滚!”
多么狠决的一句话。
他果然连话也懒得再说,转身就走,以后就算她是死是活,都再不回顾一眼。怎么可能,还怎么可能保留跟她有关的记忆?
或许,只是因为人生从来不缺少巧合。就像他们最初的相遇。
过了晚上十点,除了时政要闻这些高时效性版面的编辑记者,容纳两百多人的编辑大厅已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头顶一排排悬挂的电视还在不停播放各个频道的新闻画面。顾颖鹿的座位正好在一根承重柱子后面,很犄角旮旯的位置,案头堆满了各种报纸和资料,把头一埋,有时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伏在那里,当然,除了刘晴。顾颖鹿的气场再怎么收,刘晴也总能准确的瞄到她,然后拉着她天上地下的神侃。
有时候实在忙了,头疼的问:“刘晴你属狗的?靠鼻子嗅到我?”刘晴眨巴眼睛:“悟空,再听为师最后一言,听完这句为师就放你回花果山找八戒……”
顾颖鹿手里把玩着那条链子,盯着电脑还是一个字也没敲出来,看看编辑大厅已是人烟稀少,索性开了电脑音箱。
我走在那个/下雨的秋天/我的爱被你摧毁/留给我的是/最伤痛的纪念/是你随手丢弃的/我无法兑换明天/不能再回到从前/ 最后一个约定不再联络……
音乐是这样,只要对了当时的心境,就变成了天籁。
时间随着音乐声缓缓流淌,编辑大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只剩她一个,终于完全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