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他也会参与我们的新婚之夜……对,我喜欢这个花样。踩着你上位的抄袭者,你和他共同侍奉我,在他面前露出崩溃哭泣的样子,是不是更刺激?”
格林的双手捧起他的脸,眼中倒映出他难堪的神情。
雄虫真切地赞叹道:“你真美啊,怀尔。”
怀尔德夺门而出时,还听到雌父的挽留,和格林笑意吟吟的制止:“让他去吧他总是要回来的。不然,他还能去哪呢?”
“真是个恶劣的家伙。”阿德利安把另一块三秒钟递给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怀尔德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胡乱嚼两下,就用力咽下去。
“因为很有趣啊。”格林歪头看他。
“老实说,我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让才华横溢的天才陨落也非常简单。唯独这个,唯独‘让骄傲的雌虫绝望’……或者说,‘扼杀、塑造人格’、‘折断傲骨’这件事,我觉得很有趣啊!要苦心孤诣地经营,步步为营地筹划,付出很多努力才能收获成果。这跟你想做的事也没区别吧?你不是想得到设计师的至高荣耀吗,我也一样啊,我想得到你嘛。”
“你很快就会习惯,继而接受这一切的。雌虫的适应能力很强呢,一个目标做不到,换一个就好了。就转而来讨好我吧,我会很喜欢你的,这是不是比画无聊的画要有趣多了?”格林笑着说,“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非常漂亮就跟你雌父年轻时一样。你的雄父,那个时候,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他呢。”
“……”阿德利安沉默了一会儿。
一口气全说出来,怀尔德轻松多了。压在他心头的重担虽然没有减轻,却也不再刺得他浑身发胀了。
他吃完三明治,舔舔嘴角,去看阿德利安。
少年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怀尔德从他低垂的眉眼里感觉不出什么,只觉得阿德利安沉默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怎么了,阿德利安很意外吗?他也是雄虫,应该比雌虫更能体会雄虫的心情吧……虽然阿德利安和格林是南辕北辙的类型。
事实上,阿德利安完全不明白。
摧残他人的命运,毁灭光明的未来,将美好的东西碾得粉粹,把快乐变成痛苦,把希望变成绝望,是那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怀尔德先生本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有精致的仪容,明艳的微笑,还有带着些神秘意味的,漂亮的烟圈。他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钱货两清,做生意又诚恳又尽力,也不占人便宜,是一位温柔又能干的先生。
阿德利安能接受怀尔德破产,也能接受他功亏一篑、一蹶不振,能接受任何一种遗憾的结局,出于竞争的失败是常有的。怀尔德未来的路可能会因为行差踏错而不那么一帆风顺,可能会为自己的失误而付出代价,尽力挽回,也可能最后灰心丧气,碌碌平生……可无论如何,他不应该因为出色而被恶意玩弄,不应该为‘想要变成更好的自己’而被强加不幸。
“……那,怀尔德先生,”阿德利安小心地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怀尔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又像是落在了远处。
久违的宁静降临了。因为阿德利安的存在,这个房间变得像是他亲手布置的设计室那样他像是又坐在了画架前,手中拿着画笔,身边坐着阿德利安,脚上横着一条毛茸茸的猫尾。他听见了猫咪、阳光、和水流的声音。
怀尔德的神情柔和下来,在这样的祥和中,他突然想跟眼前的少年说一说心里话。
“……如果我是雄虫就好了。”他轻声喃喃,“如果我……如果我是雄虫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他这么问,没指望阿德利安回答,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妄想而激动起来。
“如果我!如果我不是雌虫,而是雄虫的话!”
阿德利安浅笑,怀尔德却被他哀切的眼神惊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毫无阴霾的蓝眼睛,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这个词仿佛生来就跟阿德利安绝缘,少年永远是快快乐乐的。
‘如果我不曾出生就好了。如果我……如果我根本不曾出生过,就不用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这么痛,不必忍受呼吸如果你!如果你没有救我的话就好了!你为什么非要救我啊!’
类似怀尔德的想法,阿德利安也是有过的。
他也曾觉得现实过于残酷,也曾妄想过时间倒流,命运重来。
“……请不要这么说,怀尔德先生。”阿德利安缓缓说。
“身为雌虫不是一种错误。这个世界没有因为你是雌虫而亏待你。一直以来,你都是以雌虫的身份,努力下去的。你所付出的一切,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基于你自己的努力……跟你的同行们相比,你并没有因为性别而遭受歧视,也并没因为性别而得到不公正的待遇。你跟大多数虫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我敢肯定,在突逢巨变之前,你从不为自己是雌虫而自卑,也从不为此苦恼。你的能力绝对无法因为性别而被否认。”
“你会遭遇……不幸,”阿德利安斟酌着措辞,“也不是因为你是雌虫的缘故。”
“阿谢尔……我的雌父,你对他不算陌生吧?他跟你一样,也是雌虫。有很多雄虫雇佣你去为他们泄愤对不对?都是雌虫,但他们就不敢对阿谢尔做什么。怀尔德先生,这和你是不是雌虫没关系。”
怀尔德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比他还矮上几分的少年,此刻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但他的眼睛无法从阿德利安身上挪开,只能随着后者身体前倾的动作,像受惊的小鹿那样,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阿德利安注视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认真道:“是因为你太弱了。”
“你遭受的困难,不是因为你是雌虫,而是因为怀尔德先生很弱小。弱小得无法反抗。弱小得你……”阿德利安语调平静,一字一顿地说,“只能怪罪无法改变的事实,怪罪自己的性别,来安慰自己了。”
少年的声音依然温和,好听得如山涧小溪叮咚。
但怀尔德觉得无地自容。
“……不、我……”
阿德利安平静地看着他,“这不是你的过错。”
“怀尔德先生,你只是还年轻,还没有走到你职业生涯的巅峰,没有站在行业的顶端。没有谁是生而知之的,你只是还需要时间去打磨自己而已……怀尔德先生是受害者,遭受了无妄之灾,理应谴责加害者的暴行。不要因为格林而责备你自己那个恶劣的家伙,不值得你这样做。”
阿德利安的受害者言论显然让怀尔德吃了一惊。
“你、你,你是这么想的?”怀尔德几乎语无伦次了,“你觉得”
“我觉得,怀尔德先生不该讨厌自己,更不该抛弃自己,说什么‘要是做雄虫就好了’之类的,简直否定了你的生命,否定了你所有努力的话。它除了让你更难受之外不会有任何意义。”
阿德利安就像是没看见怀尔德的错愕一样,下了结论:“你应该反抗才对。我认识的怀尔德先生,就是想反抗,也会反抗的类型。”
反抗。
这个词,第一次钻入怀尔德的耳朵。
他在脑海里无数次描绘过这个词语,但从没有谁支持他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