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饿不死,家里有人喂。”李倜远话音落下就一脚踩空,差点掉进一个坑里去,“我操,什么他妈的逼路!谁家路中间挖坑啊,他妈害死人。”

楚昀向他伸出一只手,“村里面有一段路很不好走,我拉着你吧。”

手电筒的光照向一边,刚好能看清他的脸。那白皙的面容上五官柔和,瞳眸漆黑,嘴角微微朝上勾,在这黑夜之中仿佛是唯一的光源,照亮的不仅仅是夜晚,更是李倜远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大手紧紧握住楚昀,手电筒照向前边,楚昀带他继续赶路。走了大概有五六十米,在一扇深棕色的大门前,楚昀停下来,从怀里掏出钥匙。

李倜远看了一眼右上角,楚家河这地方虽然贫穷落后,但该有的还都一应俱全。不少人家右上角都刻了泰山石敢当的石碑,偶尔有一家门前还放了一只石墩子,估计供家里的老头老太太晒太阳。

这扇门年久失修,刚一推就发出嘎吱的刺耳声音,像百岁老人在夜间发出了长长一声喘。

风呼啸过山村,不远处的树摇摆不停,院子里的沙尘也被刮了起来。

楚昀把门关上,楚春来习惯在院子里留一盏小灯,夜里解手时能看见,正好省了他的手电筒,这就关掉手机,带李倜远往里面走。

院子虽小,里面东南西三间屋子。楚春来一般习惯住西屋,楚昀接电话听见了周婶儿的声音,也不确定她在不在,就带李倜远回了东屋:“咱俩住这间,里头有一张床还挺大的,不过很长时间没人睡,待会我收拾收拾……”

这边的屋子全都是土砖搭成的地面,楚昀刚往里走了几步,就发觉不对劲。

楚春来一般都在西屋住,但此刻他却听见东屋的床上发出了鼾声莫非,有人?

周婶儿刚刚听见外头有人开门就醒了,披上褂子坐起来,一脸警惕:“谁啊?谁来俺家啦?”

楚昀真没想到楚春来和周婶儿在这屋睡,面色涨的通红:“周婶儿?你和我爸不是在西屋,怎么到东屋来了?”

“哦,是楚昀啊。”周婶儿听见不是小偷坏人,松了口气,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这大半夜的,你咋回家啦?不打电话说一声,我叫你爸提前准备好饭菜等你啊。”

“我们俩吃过了。”楚昀见楚春来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根本没听见他俩,心中一沉,“周婶儿,我爸耳朵?”

“哎,这事说来也倒霉。你爸去田头干活,中午在树底下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啥虫子爬进去还是咋回事,就听不见了。”周婶儿手电筒照两个人,瞧见楚昀身后的李倜远,喜上眉梢,“哎呦,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这是你朋友啊?”

“我是他”李倜远话没说完,楚昀接过去,“是我对象。”

轻飘飘四个字,却像夏雷一般轰隆一声压顶。周婶儿瞪大了眼珠子,好像对这五个字完全没理解,好半天都没回神。

李倜远看向楚昀,他原本是要以朋友身份自居,没想到楚昀上来就爆了一个大雷,比他直接多了。

他真是难以形容内心什么感觉,楚昀这人给他感觉太复杂了。

明明是一副柔和,包罗万象的脾气,却能为张曼文出头,变成一只恶狠狠的豹子,去教训欺负她的人,楚家河这种地方条件落后,村民思想狭隘,楚昀上来就说李倜远是他对象,简直不要太敢作敢当

转念之间,李倜远对楚昀大改观,心中多了一层亮晶晶的滤镜。

楚昀真是太好了,他不由想,好的真是他妈有点离谱。

第44章 | 44

【-】

周婶儿被他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曝光在两个年轻男人身上徘徊来去,似乎找不到下句话应该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西屋睡。”楚昀说了一句,周婶儿连忙点头,也要跟着过去,“你爸这两天身子不好,老咳嗽。我瞧那屋没啥阳光,就叫他搬到这边睡,暖和些。走吧,我给你俩收拾收拾,那屋干净的很,被子我前天洗的,正好能住人。”

“别忙了,我们过去随便铺一下就睡,坐车很累,也不想折腾。”楚昀愿意周婶儿大半夜还为自己忙碌,也觉得不方便。两句话打发了人,他跟李倜远使了个眼神,两人拉着行李箱离开房间。

出门前,楚昀看了床上的楚春来一眼,见他呼呼大睡,根本没意识到家里来人,不觉心头发沉。

进了屋,楚昀走到床头拉开吊绳,一盏低瓦数灯泡亮线,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李倜远环顾四周,老旧的土墙上贴了一张毛主席像,身后是万里长城,下面还有一首《沁园春雪》,确实,年代感非常强烈。楚家河所有的屋子都是平房,样式没有区别,估计在那一扇又一扇门之后全是这样的土墙土砖,比城里不知道落后多少倍。

“没见过这种地方吧?”楚昀把床上的被单铺好,笑着问李倜远,“现在还觉得这儿是天堂?”

“这个地方挺好的,特别安静,适合过退休后的田园生活。”李倜远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帮楚昀把很大的被子铺开占满整张床,又过去摆好两只枕头,“这边的房子很有年代感,特适合忆苦思甜。而且你没发现吗,好像下车之后连空气都变得特别有味道,不太好形容,但很特别。”

“空气能有什么味道?这边好多人养了牛,估计是牛粪味。”楚昀失笑。

“不是臭,是有一种原始森林的味道,而且我刚才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很特殊的焚烧气味,特别像某款大牌香水的后调,苦涩还带点回甘。”李倜远叉腰,又看这间屋子,“哎,说不明白,反正挺特别的,金港估计根本翻不出来这样的地方。”

楚昀笑了笑,李倜远实在深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楚家河有多少人想去城里见见世面,而他这个生在城里的人却觉得农村很有意思。

好像在一个地方生活的时间久了,就会不由自主想要搬巢,去另一块天地。

他很能理解李倜远这种富二代的心理,无非就是图个新鲜。让他在楚家和生活一辈子,别说一辈子,恐怕就是生活一个月,他都会厌恶这里到此生不想再来一遍。

大床铺好,两人里外躺下,李倜远学楚昀样子扯了一下灯绳,微软的光在这个深夜又一次熄灭。

村里的月光总是比城里要明亮,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柴火气息,大概是晕车导致,楚昀看着深红色的天花板,怎么样都睡不着。李倜远睡得很快,脑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可能长时间坐车他也有些累,这还是第一次,当楚昀微微转过头,竟然听见他也打的很小声酣。

借着月光看着李倜远的脸,楚昀好像第一次认识他,自始至终都没眨一下眼。

他很多次都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人,但李疯子一次又一次反转就像一块包了很多层包装纸的糖,每一层口味都不同,让他根本分辨不了自己认识的到底是哪一层李倜远。

楚家河的深夜是狗吠,摇晃的树,还有萦绕柴火气息的小庭院。

在去金港打拼几年之后再一次回到这里,楚昀没想过这次和他一起回来的不是张曼文,而是一个跟他生活完全八竿子打不有的富家子弟。

夜色有些凉,他往前凑了凑,脸蛋贴在李倜远背上,抱住了他的腰。

他爱人时永远坦荡无悔,看起来谁都可以踩一脚,踢到一边的泥土堆里去。但当他决定奋不顾身缺爱人,又是一颗充满毛刺的醋栗,从枝头一跃而下,倾尽一切,奋不顾身。

“李倜远。”楚昀听着李倜远脊梁骨之内传来的缓缓起伏,闻着他衬衫上的清冷香味,细白指尖攥紧他的下摆,将嘴唇贴在上面,“你会爱我吗,李倜远?”

回答他的没有人声,是冗长而充满宁静的夜,还有疲惫入眠的李倜远那浅浅的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