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他们这样肆无忌惮,无非是确信他不可能再逃脱。

至于自信的底气,只能是那两人给的。

隐忍月余,他们终于忍不住来琳琅区了。

如李越所猜,之后御监所的人隔几日便会来一趟,最开始还是查整个外城区,后面便成了北边,再后来就只有李越所住的这一条巷子。

如同猫戏老鼠,死也不给个痛快的。这场两方都心知肚明的搜查游戏进行了足有半月,李越沉得住气,不代表其他人也能。

看着他始终不冒头,云青昭又是个不中用的只会跟着装死,毫无疑问,岩夏破防了。

82

容忍李越在眼皮子底下逍遥数日,已然是他的极限了。

于是在某一日的清晨,李越推开房门时,便看见了立在院子里的人影。

来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放荡不羁,整个人松散的斜倚在院墙边,脑袋微垂着,手里把玩着一枚白色的物什。

镂金红衣张扬,满头满身的细碎玉饰,和得意时一般无二,但待他听见动静抬头瞧过来时,才发现他金瞳晦涩,肩头搭着的几条小辫略显毛躁,身上便也平添了几分颓意。

“你……”李越喉头干涩,见到人,他只有心间石头终于砸下来,卸下一口气的感觉,该有的害怕却并无几分。

尘埃落定,他也迎来了审判日。

岩夏并不急躁,脸上也没有愤怒的神情,他很平静。

见到李越推开门,他便站直身子,璨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问道:“不让我进来坐坐吗?”

李越哑然,他没想到岩夏会是这样的反应,怔了片刻后他侧开身子,轻声道:“你进来就是。”

岩夏也不为难,闻言便走了过去,经过李越时抬起手,将方才一直把玩的递给他。

“我从项圈上拆下来的,你戴上吧。”

李越这才看清,那白色的物什是一枚龙牙,莹白锐利,尾部打了孔,由一根材质不明的编织红绳串起了。

岩夏没有继续动,好似一定要看着他将东西戴上,李越无法,只好从他掌心捡起那枚龙牙,胡乱套在了颈子上。

他终于满意,越过李越进去屋内,李越紧随其后,看着他巡视屋内,像是领主审视自己的地盘,目光在案上堆满的纸张和李狗儿上多停了两息,而后落座,重新注视李越。

在这样的氛围下,李越觉得自己像个待审的犯人细论的话,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咬了咬舌尖,乍然的疼痛刺激他冷静下来,他在另一张凳子坐下,左手抚过柔软的、被视作后路的小腹。

李越沉下心,迎上岩夏的双眼,故意道:“夫君这是来抓我了?”

岩夏嗯了声,眼中情绪复杂,“是,来抓你回龙谷。”

龙谷?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些,岩夏克制住想伸手触及那几簇睫毛的念头,他的心跳缓缓,既沉闷,又似酸痛。

为什么到了现在,只要瞧见他有一点不如意,还是会心软?

岩夏知道答案,但他不想知道。

李越问他是不是说错了,他舌根发苦,自嘲笑道:“你走当天我就去了和西洲接壤的边缘地带,越……李越,前几日,我才从边缘地带来琳琅区。”

李越倒抽一口凉气。

“我会和他早说过的,只要你乖一点,过去如何,我们全都既往不咎。”

说到这,岩夏反而不再平静,冷下了脸,“谁都不想翻你那点破事,可你跑了,你偏偏要跑!”

“事已至此,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过去犯下的事,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等着对你的判决吗?”

他盯着李越,语气讥讽:“你不会以为,我和云青昭会替你粉饰太平吧?”

李越出不了声,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是说爱他吗,既然爱,又怎么舍得让他吃苦认罚。他甚至清楚外面的巷子里围满了御监所的人,只待上面一声令下,便会涌进来将他拿下,至于这么久还没有动作,也是因为云青昭迟迟不曾下令。

这难道不正代表了云青昭对他的袒护吗?

残杀凡人是重罪,更别说数量如此庞大,拿来给魔修炼个炼魂幡都绰绰有余了,如实判罚的话,要剥灵根碎神魂才够填!

李越心脏一跳,他看向岩夏过分冷然的面容,又惊又惧,“你和他若是真心待我,怎么会舍得抛下我?”

“是谁先抛下谁?”岩夏冷笑着逼问,他也不期望李越的回答,闭眼不去看他,继续道:“我不舍得,所以我带你回龙岛。”

“此生此世,你不得离开龙岛半步。”

“御监所会发缉捕令,你若是再跑,现于人前的那一日,以后就将成为你的祭日,你身陨了,我会将你葬入龙族埋骨地,每年祭日都给你烧最多的香。”

“这是唯一可以让你避开判罚的法子,你要选吗?”

他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砸的李越晕头转向,他握住椅子的扶手,这才稳住了身形。

不想永世囚于龙谷,更不想被押解赴死。

李越心口发堵,转移话题道:“……你要带我走,云青昭知道吗?”

岩夏斜眼看他,意有所指道“他坐镇天下,是当代唯一人仙,主峰是天道赐名的升平峰,佩剑是天道所化的横渠剑。公生明,偏生暗,你若站在众人面前,他一定是第一个要抓你大义灭亲的。”

“谁叫你藐视人命、一身罪孽。”

这一句,几乎将他订死在了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