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一副想死的表情,“我?没?有。”
“那到底是因为……?”
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那目光如有实质,从他的发丝额头顺着线条落到因为用力而明显的锁骨,再隐没?于衣领之下。手心里?的胸口布料一直没?放开,再一用力,背脊连同?腰窝一起下塌,那张脸猝然在眼前放大,却又停在距离鼻尖十公分的上方。
这是一场角力。
好端端地也?不知道场面如何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新风系统送来微风吹皱床前一地莹莹星光,无声地掠过这间暗流涌动的房间。
两个人都不是柔弱的体质和个性,如果这场莫名其妙的角逐持续下去,说不定要等到天荒地老才?能决出最后的胜者。屋口的机械门再次感应到了来自人体的热源,咔哒一声脆响,那扇被丹恒合上的门又再次打开。
“……”一阵失语。
面不改色读完八个博士学?位的拉帝奥木然地看?着屋内的场景,他看?见嘉波还?笑眯眯地从砂金身下伸出一只爪子,晃了晃:“哟,拉帝奥,怎么了?”
吸气,吐气。
“能不能记得锁门。”拉帝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嘉波一脚踹向?砂金的腹部,而赌徒根本没?有预料到,被一脚踹到床下,连同?洁白?被子的一半都随他身体一起掉到地上,与莹白?光华混在一起,再无法分辨。
“和嘉波没关系,赌徒,有事问?你,跟我?走。”
拉帝奥叫了一声,砂金一边喊着疼一边迅速从地上爬起,身手利落敏捷看?来嘉波那一脚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三两步走到屋外,还?贴心地帮嘉波把门关上,将嘉波肆意狂妄的一阵爆笑也?通通关进屋里?,这一次屋内落了锁,确保不会?再有无辜的人闯进这间可怕的方寸之地。
最后的笑声一定是在嘲笑他。
星穹列车的走廊长长地看?不见尽头,一面尽是紧闭的房间门,一面是眺望宇宙的无数舷窗,星体内部聚变而生的能量落进列车,便变成剔透轻灵的光,无声地贴在砂金侧脸。
拉帝奥站在星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长廊再没?有别人,列车组成员也?没?有偷听他人说话的不良嗜好,砂金于一片寂静中开口:“好啦教授,我?知道你要找我?问?什么。”
“陷在耶佩拉的原因其一是我?受了伤,受伤的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其二是我?在找一个人,准确地说是找一段证据,你知道的,我?们战略投资部和市场开拓部关系可不怎么好,更何况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一段私人恩怨。”
公司内部的部门林立,派系之间关系错综复杂难以厘清,但砂金至少知道一点?,二十年前的卡提卡-埃维金大屠杀事件不仅是卡提卡与埃维金矛盾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背后更有黑衣人的推波助澜。
黑衣人,星际和平公司下属市场开拓部。
这个部门向?来以殖民扩张作为主要商业手段,茨冈尼亚-IV只是其中一颗小小的,被盯上的星球,甚至它都不是主要目的,砂金确信,市场开拓部只是想借助这次屠杀事件打开整个茨冈尼亚星系的商路控制权。
“市场开拓部的口风很?紧,紧到部门出了叛徒都会?先一步被他们自己人解决,想拿到内部资料可不容易,这次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活的。”
他在酒会?消失的一小段时间,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还?为了他手里?的一段数据,是从市场开拓部带出的原始数据。
“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拉帝奥问?。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失过手。”砂金笑着回答。
一阵短暂的宁静后,拉帝奥皱眉开口,他的语言一向?犀利,不假辞色,有些人会?觉得维里?塔斯·拉帝奥冷酷得难以接近,但砂金知道那都是他的善意。
拉帝奥:“公司可不会?因为一两个污点?就对市场开拓部作出你想要的惩罚。”
“我?知道,我?的位置还?不够高?。”
“人微才?言轻,爬得越高?,掌握的权力越多,我?手里?的证据就越有分量,”砂金的表情理所应当,“要不我?干嘛要专程回去一一趟,将整个耶佩拉星域双手奉上。”
还?不是为了升职。
总监的职级是P45,他至少要升到P47,到主管这个层级才?有以个人身份和市场开拓部公开叫板的资格。
奉上耶佩拉星域后,他的职级应该能再往上升一升。
“你心里?有数就好。”拉帝奥说。
列车于寰宇中不断向?前,星光越过舷窗在砂金明明灭灭,他的眼睛是另一个意义的黑洞,连路过的星光都要吸引进去。
“另一个问?题,”拉帝奥皱着眉,他似乎察觉到了两个友人之间开始变化的关系,大概没?有察觉的只有嘉波一个人。
他没?有掩饰直接问?当事人其中之一:“你和嘉波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在装傻,拉帝奥冷哼了一声,道:“我?不想再来收拾你俩搞出的烂摊子,如果你们再次大打出手到两败俱伤的程度,我?不会?再管。”
“不会?再有下次了。”砂金径直打断。
“那你们刚刚闹成那样。”
天体物理学?也?是拉帝奥涉猎的学?科之一,无名客从未停止宇宙冒险的步伐,有些经验要比纸面资料和论?文数据更直观准确得多,他原本在会?客车厢和姬子小姐□□先生对宇宙内某些特定现象交流想法,就见到三位较为年轻的无名客跌跌撞撞跑过来,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说。他专门留意了,他们来时的方向?就是客房车厢。
从砂金和嘉波一起登上列车开始,拉帝奥就隐隐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改变了,不再剑拔弩张也?不再言语争锋,他们能和平地呆在同?一个地方,甚至偶尔见到他们还?能平静地说几?句话。
或者说,是嘉波一再挑衅,砂金却变得愿意忍让。
又或者说,嘉波的挑衅也?有了分寸,不再每句话都踩着砂金的底线蹦跶。
此刻他直接问?起,砂金也?没?有想要隐藏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按捺躁动不已的心,说:“是的,你没?想错,我?的想法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这一言语几?近剥开自己的内心,就连拉帝奥也?很?少见过砂金如此直白?热烈地表达内心的感情,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
嘉波拯救了茨冈尼亚弱小的他,他挽救了提瓦特濒临破碎的年幼魔神,而后他们遗忘,再相遇,争吵,激斗,直至下一个时间线的闭环。
命运如此。
砂金头一次生出了不想再和命运抗争的想法,他从来都觉得命运是一种可笑的东西,它无法捕捉,却无形之中限制住了未知,限制住了人类无限的可能性,一切早就有了定数,如同?一个流浪儿童无法拥有正常上学?的权利,一个氏族被剥夺了在母星生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