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玛尔是爱人的神。

他将身体沉入深渊,是为了不让魔神死后的污秽继续残害这片土地,然而不知道大祭司是用了怎样的方法将阿赫玛尔的身体从深渊里带出。

深渊是影子的家,是一切污秽、混沌和疯狂的归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大祭司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嘉波想,他或许是被深渊干扰了。

龙卷风里是阿赫玛尔的神躯,是他死后的不甘聚集了这道毁天灭地的风。

它成形得太快,快到嘉波一点都没感受到预兆,只有影子察觉到了,它高兴得起舞,在黄沙里偷偷扭曲成不可说的形状,却没有告诉嘉波。

嘉波停下脚步,望向天空。

在成为神之前,他也曾见过?一小片混沌的天空。

他的妈妈,花神娜布·玛莉卡塔,在她献祭自己的那一天。

在化身成为提瓦特?和深渊连接的桥梁之前,她最后一次来看?望嘉波,和往常一样,叮嘱嘉波要牢记他的使命。

那一天,花神呆的时间比往常都要久,隔着琉璃做成的培养皿,她的面容也随着溶液波动而波光粼粼,好像从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然而嘉波不知眼泪为何物。

他靠近花神,想要用手触碰她,语气里的天真?从未变过?:“妈妈,你要去哪里?”

“深渊。”

“妈妈,深渊是什?么地方?”

“深渊就是禁忌知识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永远寒冷、没有时间概念的虚无之地。”

“听上去是一个不好的地方,妈妈,你可以不去吗?”

“不行啊,嘉波,命运注定,那是我此生最后的归处。”花神微笑地凝视着他,“我和阿赫玛尔,始终认为,比起神来领导世人,让人类不再依靠神明?才是最好的未来,所以人类需要掌握【知识】。”

“我们只是担心你。”

禁忌知识是让人陷入疯狂的知识,但是有嘉波。

嘉波是容器,是过?滤装置,等他能掌控禁忌知识的力量,就可以把净化过?的知识传递给这片大陆的人类。

“妈妈,我知道的。”嘉波把脸贴在透明?柱子上,“我会学会爱人,我也会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直到人类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

“不。”

女神望向他,缓缓摇了摇头,她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从容而又优雅,也许是水光晃动导致的视线错觉,嘉波觉得她的眼眶有一点红。

“魔神爱人,我亦如此,”花神轻轻吸了一口气,沙哑道:

“但是嘉波,妈妈也爱你。”

后来神庙坍塌,连接深渊的道路举神明?之力被修复,黑色的火焰冲破穹顶和地砖,一轮沙漠的弯月突破重重限制落在了地底的培养皿前。

那是嘉波最后一次见到她。

辛德的家门被一阵狂乱的敲门声拍响。

而后停顿了一秒。

并非是门外的人放弃了,而是他是嘉波花了一秒钟克服自身的恐惧,一脚踹破屋门,冲入卧房,直接把辛德从床上摇醒。

“小、小祭司?!”

辛德被吓了一跳。

“来不及解释,风暴要来了,”嘉波盯着他,“叫醒你的同伴,让村里人都去避难。”

风季时常会出现龙卷风,村民早已?习以为常,在自然形成的石柱侧壁专门开?凿了用以避难的防风洞。

辛德麻溜地爬起来,和嘉波分?头行动,挨个叫醒熟睡中的村民。嘉波不善言辞,但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看?一眼外面的天空,是个人也会乖乖闭嘴,迅速收拾出避难物资,跟在嘉波身后躲进?防风洞。

村子不大,总计两百号人,叫醒全村用时不过?二十分?钟。

然而二十分?钟已?经足够风暴成型,风穴的位置就在神庙的上方,距离村子,风沙吹得嘉波睁不开?眼睛,送完了一批人之后向家的方向张望。

空无一人。

……砂金,还没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入了避难所,嘉波在维持秩序继续救人和寻找砂金之间狠了狠心,选择了前者,这种时候,他只能相信砂金,相信这个他一生之中见过?最厉害的人类能打?倒大祭司和神庙卫士,及时地赶到他身边。

他很沮丧,觉得能有现在的局面,都是因为他是一只弱小的魔神。

防风洞靠近西侧,村子的路高低不平,有一小段还需要攀爬峭壁,住在村子最东的村民要走很长一段路。

尽管不知道名字,但嘉波记得最东边生活着辛德的其中一位伙伴,还没有嘉波的胸口高,是一位人类的幼崽,失去了父母,和他的奶奶相依为命。

他在风沙中艰难辨认方向,找到幼崽和老人,吐出嘴里的沙子:“我来帮您。”

他将幼崽挂在身后,就像砂金背着他。

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已?经到了伸手都看?不见五指的地步,天空被完全挡住,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目及之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嘉波听见扑通一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好在他能依靠自己的感知,从三?步之外的沙子里挖出了老人现在的沙只需要一秒钟就能掩埋一个人。

更可怕的是,污秽渗透到了风里,渗透到了沙子里。

老人被风沙掩埋了口鼻,短暂的时间绝对不致死,然而她双目紧闭,面色发黑,呼吸逐渐微弱,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在颤抖,像是掉进?了漆黑粘稠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