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带着小女娃到后院鱼池边数锦鲤的顾青岩浑然不知，自己和这小娃娃之间，已经有条隐形的红线，被默默地牵上了，他只是看着小娃娃认真地反覆数着一到五，又念着红黑白，又突然开始用手指点自己的眼鼻嘴，股着腮、眼神专注，让他觉着莫名的可爱。

稍后的晚饭，两家人在正院支起的席面上吃的欢快，而见着顾青岩就忘了爹妈的小女娃也全程都在顾青岩腿上，早通了气的两家父母也就由着，直到晚宴结束，卢家人要启程回青城，罗英兰才去把孩子抱走。

小女娃这时又开始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十分可怜，顾青岩有些不忍，但也知道相聚终有别离时，便打算走开不再看，这时父亲来到他身边，低头耳语道：「青岩，你的玉在身上吗？」

顾青岩颔首，他的玉就在内兜里，他不解父亲的问句，顾山泉笑道：「你娘说小娃娃哭得厉害，定是舍不得你，你把玉给她，或许能让她好受点」，说完还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肩，隐隐有些敦促之意，顾青岩也没犹豫，想着或许真能让小女娃止泪，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玉，来到罗英兰跟前，把玉放进小女娃朝他身来的手中。

说来也神奇，小女娃拿到玉后，紧紧的揣着，慢慢地缓下了哭声，只存细细的抽咽，顾青岩摸了下她的脸蛋，开口要她不要在哭，小女娃坚定的点了头，抱着那块玉，埋首到母亲怀里，乖乖的被带上了车。

此后有一小段时间，顾青岩会因为惯性找自己的玉而想起这个黏皮糖般的小女孩，想起那双对自己兴致盎然的圆眼，还有可爱的小脸，不过，这之后卢家人再没机会阖家来家里作客，顾青岩也就在逐渐习惯没有玉随身后渐渐的淡忘了这段回忆，直到他留学归国，在京城受伤后返乡，父母提起婚事时，才恍然想起一些片段。

也不知道，那小娃娃，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0126 一百二十四、没骨芭蕉

在青城的几天，卢映露做回了母亲的小跟班，大多时间都在母亲的身边转，顾青岩很是理解的没有打扰她，自动地和被妻女冷落的卢天明组成了搭档，陪着卢天明在青城里外四处走。

少时来过青城几次，但多是随着父亲办事，没有什么机会深入街巷，这回有卢天明这个在地人领路，顾青岩见识了青城与渭城相比，更为朴质古老的风味，比如说没有洋房的城心街道，还有徒步挑担赶集的小贩。

只是离口岸稍有距离，就明显地有了差距，顾青岩回国后一直是待在受到外来风尚影响明显的地方，见惯了西化的新建筑，突然又置身这般古色中，一瞬又回想起当初做建筑研究时纪录传统建筑面貌的心境，不同的国境、风俗，不同的审美、阐述，透过屋檐的弯角，拱柱的弧度，还有墙面上窗框的形状，阐述着对居所的各自见解。

顾青岩看得很专注，手里的鹰头杖像笔一样，被他在地上无意识的点画，卢天明看着女婿出神的样子，有些感慨，这人是真的钟情于建筑，一幢老屋就能让他满足的看上几刻钟的时间，就可惜伤了脚，卢天明觉得自己完全能共情京城研究院里极力慰留顾青岩的上司，还有渭城大学那位锲而不舍的先生。

想到这里，卢天明有些明白过来，顾青岩为何会一手促成女儿求学，卢映露求知欲旺盛，对有兴趣的东西有股蛮横的执着，大约是在卢映露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投影，才会竭力相助，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宥于成俗而断了女儿求学路的父亲很是陈腐。

莫名地感到有愧，卢天明默默地转避过身，不再去看顾青岩陶醉于建筑的模样，自己找了个树影处待着，直到顾青岩意识到自己花太多时间观赏民宅，克制的中断了视线，找了过来，卢天明才幽幽的指了指近处的一间笔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映露很会画水墨，之前常常到这儿买笔」

顾青岩在进到卢映露的闺房前，的确对于卢映露会画图一事没有任何认知，但那张大桌子和桌上的笔砚纸墨，的确让他意识到这点，就是可惜没在桌上看见任何图，无从知晓卢映露的笔下，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象是猜到了顾青岩的想法似的，卢天明问他：「你来时进正厅，有没有看见一幅芭蕉图？」，顾青岩被这么一问，仔细地回想了起来，虽然他当时专注在看着卢映露，看她和母亲说话并相偕入屋，但依旧记住了那幅肆意的没骨芭蕉。

知道是卢映露所作，顾青岩有种了然的欢喜，那幅没骨芭蕉，铺色渲染用的写意笔法十分潇洒，但随后勾勒上的线条又有恰到好处的墨色与力劲，大胆又细致，的确像极了卢映露，想到这里，顾青岩便收不住泄漏的笑意，脚步也直往笔庄去，卢天明在他身后看着，也不自觉的勾起了微笑。

0127 一百二十五、很喜欢，不嫌弃

午后跟母亲逛了花市回来，卢映露便到了厨房，拿上刚出炉的芝麻光饼往自己屋里去，父母晚上有餐宴要赴，自己也跟着母亲转了几天，有些冷落了顾青岩，所以今天早上就吩咐好了厨房，让做了顾青岩喜欢的饼，算不上道歉，毕竟这趟回来，顾青岩存的心思就是让自己能和家人多相处，他肯定是不介意的，但自己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才走到自己院里，就看见自己那屋的窗半开着，半遮半掩下，还是能看清顾青岩的身影在自己那张画图的大桌旁立着，修长的手指端正的提着笔，有模有样的画着图。

顾青岩用铅笔或钢笔画的建筑图卢映露在书房里看过，所以并不惊讶，只是好奇他怎么起了兴致，也好奇，拿着毛笔的顾青岩，会画什么样的图。

想着，脚步不禁加速，卢映露推门入屋，与听见脚步声而缓缓抬眼的顾青岩对上了视线，男人笑着道：「回来了」，随后视线便落在卢映露捧着盘子的手上，他的笑意漫扬，随即搁下手中的笔，朝卢映露走来。

卢映露拿了盘中的一个饼，在男人走到身边抬手环到自己腰上时，递到了他的唇边，看他顺从的张嘴咬住，再举手拿住，卢映露觉得胸中有莫名的欢喜，大概是顾青岩看见自己时笑的灿烂，很是好看，所以也让她收不住笑。

「好香的饼」顾青岩吃了两口后低首在她耳边说着，神色很是满足，卢映露满心都被自己准备了饼的得意填满，她喜欢顾青岩这样餍足的表情，抬手拉住顾青岩，她把他往桌边带，边走边说「慢慢吃，还有好几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