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父母的房间,看见姜妈妈手里攥着那支签,正默默发呆。姜爸爸在她身后做了个手势,用口形嘱咐她小心点,就溜到她在隔壁的房间躲着了。用姜爸爸的话来说,这种事还是女人之间交流起来比较方便,他就暂时不搀和了。
姜莙无奈,明知道等着她的恐怕是一场旷世空前的数落,或许,还会有长篇大论的唠叨,唉,为了以后几天好过点,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呵呵,妈,歇着呢?’
姜妈妈纹丝没动,压根儿不理她。姜莙闭了闭眼,再接再厉,只恨没有张宇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这没话找话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练的。
‘那个,下午拜佛来着?’
‘……’
‘爸爸说你给我求了个签?
‘……’
‘大师还给解了?’
‘……’
‘唉呀,妈’姜莙崩溃了,拉着妈妈的胳膊就差掉眼泪了,‘给咱解释解释 ?不是说帮我求的签么,到底怎么讲的?’
姜妈妈慢慢把头抬起来,哀怨的看着女儿,幽幽的叹了叹气,‘莙莙呐,不是妈说你,你看你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怎么老是藏着掖着的不给妈看看?大师都说了,应该早点见父母,以免夜长梦多,你看,你这都拖了一年多,这签上说的‘好事多磨’,你可别给我磨坏喽!’
姜莙的心随着姜妈妈的语气忽上忽下,断断续续的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原来还是要她早点带人回去,可是……带人回家倒不难,妈妈在意的结果就不那么容易了,他父母的态度,她真的心里没底。
‘妈……’
‘别跟我找理由,早点把人带回来,也好帮你把把关。’姜妈妈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咬牙,‘你这丫头,问什么也不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都能背下来了。要不是张宇这两天说了点上学时候的事,我跟你爸还啥都不知道呢。’
‘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么,还能特别到哪里去?’
‘做父母的不是担心嘛,谁不把自家孩子当宝?不了解清楚了怎么放心让你嫁过去?听张宇说他们家是当官的?他的家长怎样?会不会……’
姜妈妈的问题如滔滔江水,随随便便就把姜莙卷裹着冲进海里,找都找不回来。
姜莙拼尽全力把姜妈妈安抚住,接下来的旅程还算顺利,张宇是个很好的地陪,大概接待的人不少,安排食宿都极有经验,姜妈妈总算露出了笑脸,让那父女俩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姜妈妈这边的麻烦虽然平息了,姜莙的心里却开始长草。没别的,宫蕾跟她汇报过,张芊芊已经提前出国留学,而且跟李华菲是同一间学校,据闻家长还特意关照李华菲帮忙照顾,用宫蕾的话说就是,‘绝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刻,站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大厅里,看着他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视线,姜莙忍不住问自己,这场感情,是否真如签上所言的‘好事多磨’?
嘴角轻哂,如今,‘多磨’是肯定的,至于是否还能变成一件‘好事’……
她的心底茫然一片。
海的女儿4
放弃,也是爱的一种。
------------------------------------以下是正文---------------------------------
销假上班,姜莙的生活恢复到原本的平淡,若不是抽屉里那一来一往的登机牌,她几乎要怀疑是含曾经有过这样一趟出人意料的旅程。
李华菲一句‘再联系’,便是两周音信全无。
她依旧每天上班,打理酒吧,隔上两天与父母视频联络,日子波澜不兴的过去。然而心里的某一处开始渐渐空旷起来,像平地突然出现的陷坑,突兀且深不见底,想要努力填平,却发现徒劳无功。
解救她的仍是一通电话,来自宫蕾。
她刚刚结束又一次工作组例行走查,返回本市,此刻正在医院的走廊上,向她通报李家爷爷的情况。
‘老爷子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体征指标都不错,只是昏睡的时间比较多,人也不是太清醒。李华荥他们轮流陪着,医院不让用手机,我也是躲出来偷偷打给你的。’
宫蕾的声音压得很低,偶尔夹杂着手推车经过时瓶瓶罐罐碰撞的细碎声音,大概是有护士从她的身边经过。
姜莙很理解的点点头,想起现在是讲电话,宫蕾看不见她点头的,才又认真的说‘知道了’。她知道,宫蕾是怕她多想,可她不知道,其实她并不会多想什么,所有的事情她其实早已经想到了。
李家老爷子的病由来已久,多年的糖尿病引起的肾脏微血管病变,导致肾小球硬化、脏器内增生和肾小球病变,日积月累之后,终于引起末期肾病,导致肾功能迅速恶化,功能衰竭。
以李家的财力物力,老爷子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每年有定期的身体检查,每个月有家庭医生例行检查,所以在病情刚刚开始失控之时,已经第一时间发现并采取了应对措施。
只是,没有任何人能够与时间对抗,不管病情被控制得如何精心,都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恶化的结果在推迟了十几年之后,终于还是姗姗来迟。
肾病恶化的结果无非是透析和换肾两条路,而以李家爷爷目前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换肾其实并不是首选的方案,且不说肾源难觅,但是这样一场大手术给身体带来的创伤和损害,也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能够承受的。
透析虽然有些保守且耗费金钱,但以李家的能力和家世,这些显然不是问题,只是世事难料,李家爷爷的病情却未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医生经过慎重的研究之后,还是提出了换肾的方案。
医生的理由充分且不容置疑,且不接受任何人的讨价还价,要么准备换肾争取最后一搏,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家在痛苦中走完最后的人生路程。
人体是非常奇妙而有趣的一部机器,为每个人所拥有,却没人能够真正的了解它,哪怕我们每天都用它来呼吸和感觉。
排异反应本身是人体的一种免疫机能,是人体为抵抗外界入侵而设的一道屏障,却在为了挽救生而进行的器官移植中成了障碍,成为病人求生路上的最大阻碍,不得不令人唏嘘。
李家人的选择,其实已经称不上什么选择了不是么,没有人能够忍心看着敬重的长辈这样度过最后的日子,痛苦而无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们也会放手一搏。
从得到医生的通知那刻起,李家便发动了所有的亲朋前来配型。李家老爷子等于是李氏现任的族长,虽然已经不想过去年代那样每年参拜祠堂,但老爷子的地位没有人怀疑过,作为晚辈和李氏子孙,这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肾脏的移植在技术上已经非常成熟,最大的困难是找到配型合适的供体,而供体的匹配并非像输血时那么简单,只要不是稀少的特殊血型,总能从医院的血库里调到充足的血源。
配型陆陆续续做了不少,却没有找到一个与老爷子匹配的供体,包括老爷子的直系亲属。
李家为此深深不安,于是发动更多的朋友同事帮忙,几天之内便收集了几百人的血样。虽然距离匹配几率的样本空间的数量相差甚远,但,老天眷顾,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元旦的气氛依旧热烈,这座城市的新年不会因为谁的病痛而改变。
姜莙的酒吧和去年一样歇业了几天,她仍是呆在屋子里,看看书、听听歌,只是心情不再如以前的平静。
她知道李家爷爷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如今也找到了合适的肾源,只等身体情况好转后,就可以安排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