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1)

事实上, 纯艺的道路越往上越难走, 越往上门越窄。

任何一个领域都一样。认为努力?与坚持,就?必定有所回报, 是另一种意义的傲慢。许多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穷极一生,都不过是在生产毫无裨益的垃圾。

李絮早已知悉这个道理,也不认为自己是可以跳脱框架的天才,却?还是会?常常想起?这句话。

在佛罗伦萨深蓝的夜风里,她衔着?一支烟,拎着?半杯白兰地, 静静端详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油画。

背脊布满荆棘的透明人, 俯身面镜, 指尖生出柔软的蓝鸢尾。

镜中人眉眼锋利,凝神不语,穿过透明的躯壳与犷烈的海风回望她。

这是迄今为止, 李絮笔下?唯一一幅出现了清晰面孔的作品。

而在这幅巨大的油画旁边, 还整整齐齐摆放着?若干不同尺寸的画作。皆是不同神态的透明背影,来自不同时?期、不同情?境、不同材料,李絮的构想与记忆碎片。

它们有的被精心打?包完毕,有的被随意支在墙边,地面堆积许多防止粘连的硅油纸, 以及增加缓冲的泡沫棉。呈现一片井然有序的混乱。

她这几?日都在忙于清点整理,为即将?到来的个人展览作准备。

搬这么多画回国,其实很有些麻烦。

旧作还好些,可以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仔细。而刚刚画完的那幅,表面的颜料都还没彻底干透,怕有损毁,只能保持悬挂摆放,不好走托运和物流。

原本林深是打?算包机,或者?亲自过去一趟,将?李絮连人带画一起?接回苏城的。

LinK办这场展,本来就?不是冲着?盈利的目的。这点运输成本,对于林深而言,也完全?算不上什?么。

结果被言漱礼主动揽了这份差事,她又省一笔。

林深接到电话时?,还顺势调侃了几?句。

“我跟莫砺峯带Mia去巴黎玩,转一趟佛罗伦萨,也算顺路。言总你这什?么情?况?虽说原研药主要也不靠国内市场挣钱,但你最近跑欧洲,未免也跑得太勤快了些。怎么,是我消息不灵通,NMAA现在的目标市场,已经从美国变成意大利了吗?”

言漱礼不接腔,面不改色各讲各的,“Mia下?个月生日。我让人挑了一匹荷兰温血马,温驯聪明,很适合初学的小朋友。过两日送到苏城。”

林深笑盈盈“哇”一声,睇着?庭院里研究玩具车的一大一小,“那我先?替Mia多谢Uncle Leon咯,虽然她现在开?始马术启蒙还早了些。话说回头,下?次过来苏城吃饭,你是不是该带人正式认识一下?了?莫砺峯好歹机缘巧合见了一面,Mia可还没见过那位漂亮姨姨呢。”

言漱礼不喜交际,深交的朋友不多。宴明生与他少年同窗,知根知底,算是一个。莫砺峯年长几?岁,与他在旧金山因为一个AI医疗项目认识,两人意气相投,因公及私,算另一个。

而莫砺峯的太太林深,家中长辈与言崐交好,早前就?跟言漱礼认识,只是不熟。后来因为莫砺峯的缘故,聚得多了,慢慢也将?他当半个弟弟看待,关系一直不错。

提及李絮,言漱礼口吻没再那么淡。想想届时?展览开?幕跟Mia生日派对差不多时?间,李絮跟林深也认识,便默认应下?,“到时?我带她过去。”

顿了顿,又难得特别交代,“她胆小。你别拿话逗她。”

得了林深“啧啧啧”毫不留情?一顿嘲笑,“人家Chiara通透得很,要你这冰块儿瞎操心。”

李絮对此一概不知,忙完毕业之后,整副心神就?转移到了个人展的准备工作上。

Vanessa时?而积极地帮忙整理,时?而忧郁地发酒疯,“唉,你离开?之后,就?剩我跟Francesco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我一定会?好想你的,Chiara,我们下?次见面,是不是要等到我毕业的时?候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一走了之,再不回来了。”李絮熟稔地抱住醉醺醺的好友,“你冬季才毕业,在那之前,我们不知还要见多少次面呢。等我弄好展览的事情?,就?会?经常回来的。”

不是哄人的话。

李絮保留了这间公寓的租约。

虽然已经决定要回云城常居,但她完全?没有斩断与佛罗伦萨联系的打算。云城是孕育她的土壤,而佛罗伦萨是滋养她的日光雨露,伴她萌蘖多年,最终成功抽出枝芽,凝成一朵细细小小的花。她不可能割舍这份支撑她的力?。

言漱礼没有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回国前一日,他特地空出行程,亲自来接她。

李絮不想他这么压缩时?间,工作忙得连轴转,还专程跑这一趟,早早就?拒绝了不让他来。但实际见他突然拎着?旅行袋出现在公寓门口,还是忍不住心动,情?不自禁抱上去。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忙。李絮是琐事收尾。言漱礼则是NMAA的重点项目进三期临床试验,以亿美元为单位投的钱,关键时?刻方方面面都要顾全?。

长途飞行十?几?小时?,他看起?来休息得不太好,大概在机舱里也还在坚持处理工作。

“这么忙,折腾这趟做什?么。”李絮有点心疼,看着?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好声好气劝,“饿不饿,在飞机上吃东西了吗?要不睡会?儿吧,我不吵你,别管什?么时?差不时?差的了。”

言漱礼没应声,俯身埋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甜.涩.湿绿的玫瑰香气。

过了半晌,才听他声音低低地沉在耳边,“再忙也得接你回家。”

李絮怀疑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透过紧贴的胸腔传到他心里去了。想摸摸他的脸,又想起?自己收拾行李收拾得手脏,只好拿手肘推了他几?下?。没推开?。反而被人像捏阿贝贝一样,反反复复顺着?脊骨和腰.臀捏了几?回。

“让我洗个手。”意大利夏天太热了,热得李絮声线都干涸,还要好脾气地哄,“你也去冲个澡,然后补个觉,好不好?”

言漱礼头发短硬,像只毛茸茸的狮子趴在她身上,呼吸蹭得她发痒。闻言不情?不愿地松手,单手解着?衬衫纽扣,尾随她进浴室。

李絮按了洗手液在手心,低头仔仔细细地搓洗灰尘,流水沁凉地浇在皮肤上。

不经意抬一抬头,与镜中人对上视线。他脱了衬衫,欺身而来,宽阔的肩将?人收束,从后捏住下?巴,衔住那枚唇环轻轻地吻。

唇瓣相接,发出细微绵延的水声。李絮湿淋淋的手按在他心口,沾了水的皮肤吸得更紧,分都分不开?。丝质睡裙被推到腰肢,盈盈一握地掐住,言漱礼像碾一朵花的蕊,碾得萼片潺潺流水。

“…你几?个小时?没合眼了?”李絮细细发着?抖,扭头避开?他的吻,“我怕你猝死。”

“你现在推开?我,我才会?猝死。”

言漱礼有些不受控制,手臂与腹部青筋暴烈鼓起?,目光垂落,极力?忍耐着?慢慢送进去。疲惫时?声音越发喑哑。他话很少,用身体重重刮蹭她的灵魂,伏在耳边哑声叫她“宝宝”,又叫“李絮”,很恶劣地要她不要那么湿。

李絮本能地害怕摔下?来,下?意识紧紧抱住眼前人。而他又因此变本加厉,将?她撞得心如擂鼓。彼此陷入漩涡一般的无尽循环。

最后手脚发软地跌入云梦里。

再睁眼,已是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