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需要?答案的话。”李絮毫不回避,直接承认,“那就是。”
回应她的,是连串令人悚然的爆裂声。
似是分量不轻的酒柜被推倒在地。破碎的玻璃声、飞溅的酒液声,废弃垃圾般嘈嘈杂杂,混乱地揉成一团。
“…婊、子。”陈彧胸腔发出嗬嗬的喘息,犹如一把摔坏了琴颈的大提琴,断裂的一端势要?刺向昔日?的恋人,“李絮,你跟你妈那个烂货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婊.子。”
“…不对。我不信。”然而下一秒,他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与口不择言痛哭出声,“…你撒谎。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因为?我做错事,你生气了,所?以你才?会编这种谎话来报复我。”
李絮有须臾错愕。
虽然更难听的话,在尚闳念书的时候也不是没听过。言语上的奚落与攻击,对她而言已经造不成多少伤害。但这种话出自陈彧之?口,难免还?是令她愣了愣。
李絮攥紧拳头,很快回过神来,声线冷冷地沉下去,“无论你信不信,陈彧,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我不想再围绕这个问题跟你来回攀扯。”
“别说气话了,好?不好?。”陈彧腔调夹杂着绝望与悔恨,微微打着颤,听起来有种醉酒的神经质,“你说那么在一起,为?什么?你喜欢他?我不信。他牵你的手,亲你,难道你不想吐吗?何必漏洞百出地编那种谎话骗我,明明我轻轻碰你一下你都受不了的…你怎么可能跟别人……”
“我有没有撒谎,你心知肚明。”李絮冷泠泠地,漠然挑破,“听说富邑最近运转状况不佳,你要?离开云城总部,到新加坡接手子公司。这种情形下?,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我身上,值得吗?又或者说,你只是需要一个宣泄负面情绪的出口?我理解你受挫,心情?不好?,但我的忍耐度有限,希望你适可而止。”
“富邑出事,我爸惹官司上身,我受他牵连也要?被爷爷踢出局,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你是不是很开心?”陈彧声音哽在喉咙,喑哑难闻地笑起来,“我爸自身难保,养的那些莺莺燕燕都要?被打发干净。你妈和那个小傻子,以后都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那是她选择的生活。她是聪明人,会照顾好?自己的。”李絮浸在佛罗伦萨微凉的空气里,低头看着古旧的砖面,心平气静道,“另外,前几日?我回国扫墓,碰见了何雨曼。她说你和她断掉联系了,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我想说其实?没有必要?。你和她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情?谊比我和你这种半路兄妹要?深厚得多。她也是真的很紧张你,假如你需要?关心和陪伴,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我他妈跟何雨曼那些破事在你那里永远过不去了是不是!?”连声裂响,陈彧被激得再度情?绪失控,呼吸沉重得像台风过境,“…不过睡了几觉而已。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可以道歉,絮絮,只?要?你回来我身边。我犯了错,你也犯了错,我们扯平了。”
“自欺欺人有意义吗。”相比起他的怒不可遏,李絮冷静得近乎无动于衷,“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别再酗酒了,陈彧,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你都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要?你回来。”陈彧执迷不悟,声音嘶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跟他分手,是我有错在先,我认,絮絮,我原谅你这次。”
李絮默默叹了口气,感觉再也无话可说,甚至有些后悔接起这通来电。
在下?一班车即将抵达之?前,她主动结束了这场得不到共识的对话。
“之?前总嫌换号码麻烦,也低估了你不甘心的程度。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电话,陈彧。祝你在新加坡一切顺利。言尽于此。”
没有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挂断,重新打开飞行模式。随后拎起行李箱,迈上了准时到站的有轨电车。
路上换了一张新的电话卡,回到公寓,庭院门前的橘子树,在晴朗夏日?里绿得熠熠生辉。
Francesco闭目凝神,在廊下?和大胖猫咪一起做冥想瑜伽。李絮更倾向于他是睡着了。路过这一人一猫时,破天荒地,她第一次伸手捋了一下?懒洋洋眯觉的金渐层。
房间几日?没通风,拉开落地窗,新鲜的风汩汩涌入,吹散室内的凝滞与沉闷。
李絮倚在露台,摩挲着小柠檬树青绿的叶片,连上wifi,给言漱礼发了条消息。
11:20 Chiara:【我到了。佛村今天天气好?好?。】
对方很快回拨一个视频通话。
默认是前置镜头。言漱礼西?装革履,穿一件黑衬衣,搭配同色暗纹领带,手机拿在手里。似乎有些微不习惯,他过了几秒才?找到按钮,将彼此的画面大小切换过来。
“怕你在忙,所?以没有直接打过去。”李絮噙着笑,抢先一步说明。眼?睛在日?光底下?亮晶晶的,鲜妍昳丽。
言漱礼略略垂着眼?,看了屏幕里的她半晌。手指滑动几下?,不知点了什么,以李絮丰富的视频通话经验而言,她觉得他偷偷点了录制。
延迟片刻,镜头才?切成后置,对准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无毛猫。
“打招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小猫咪的秃头。
李絮挑眉讶异,“你怎么把它带去公司了?”
和Francesco那只?半豢养半放养的金渐层不一样。Sphynx在李絮心目中,是只?别人敞开大门,它都不愿意出去的胆小猫咪。
“不是说要?跟它说拜拜?”言漱礼淡声道,“它没那么娇气,只?是懒,在外面也不会应激。”
想想也是。
毕竟是坐过越洋飞机,在波士顿浸过洋水的外籍猫。
不过她起飞前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言漱礼居然真的把它带在身边了。
李絮抿出梨涡,软着腔调逗了几句Sphynx。Sphynx先是咕噜咕噜地蹭了一会儿言漱礼的手,随后顺着引导,好?奇地过来拱手机摄像头。
距离太近,屏幕里只?剩一片模糊的粉色鼻尖,惹得李絮心软软不住笑。
没讲几句话,就听见门响。之?前约好?了时间,Vanessa早早来敲门,要?她陪着一起去旧烟草厂那边的研究生校区。
李絮拿食指戳了戳小猫咪的鼻尖,轻声细语与那个藏在摄像头后面的人商量,“那就先这样?我们晚点再联系。现在国内这个时间,你差不多该吃晚餐了,我也得去趟学校,空太久了不好?。”
言漱礼将手机拿远了点儿,但摄像头还?是没有切换回来,漫不经心掠过一面巨型海缸。
“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说吗。”他声音低而磁性,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仿佛有种沉坠的回响。
“嗯?”李絮没反应过来,“还?有什么?”
在幽微透蓝的空镜里,言漱礼沉默几秒,宽容地放纵了她。
“没什么。”他低声,“去吧。”
屏幕熄灭。
李絮若有所?思地望着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
她打开门,与几日?不见的Vanessa贴面拥抱,拜托她再多给自己十分钟时间。随后重新回到露台,捻着小柠檬树顶端的一片叶,用?新号码给言漱礼打了个电话。
当然,没开视频。
因为?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