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恩嘴里说的方卓耀经常欺负自己是怎么欺负呢,他难道真的蠢笨到根本记不清楚,那养父母呢,养父母做得会不会更过分?
眼看着苏执聿听完自己的回答后一声不吭,手握着方向盘越握越紧,方时恩顿时变得如坐针毡起来,疑心是苏执聿听方卓耀胡言乱语了什么,他语气像是很委屈一样讲:“可是我现在都有改正,没有再犯过了。”
苏执聿这才回神,一看方时恩的神情,意识到他会错意,于是说:“我知道。”又岔开话题说:“今天出去吃。”
方时恩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嘴角的伤口长好了,脸上的红肿也消了大半,经此一事,可能也是想到快要过年了,他倒是安生了不少,在苏家老宅二楼窝着打游戏,把每日想吃的东西发送苏执聿,让他下班回来时带回来。
腊月二十八,苏执舒和苏执聿两人从公司回到苏家老宅。
苏执舒知晓方时恩这次住院的事情,但是他好似对去医院看望方时恩这一事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阴影,因此这次都是孟琳去看望。
苏执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苏执聿坐在一旁,眼睛正盯着电脑上的邮件,速度很快地浏览,不得不说,苏执聿回来之后,苏执舒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猛然松了不少。
想到苏执聿便又不自觉想到他带回来的方时恩,苏执舒现在方时恩的印象已经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完全没一下想到方时恩这长着一张狐媚相貌,看着有八百个心眼子,实际上只有零点八那样,浑身上下很难凑出来一个完整的心眼。
想到这里,苏执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哎,他现在还没发现你在他手机上装定位的事?”
苏执聿余光瞥过苏执舒一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语气好像很无所谓地又问,“怎么了?”
苏执舒眉头一蹙,“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他像是耗费了一些力气,才把已经逼近嘴边的“变态”两个字咽了回去,他顿了顿,把话补充完整:“很不正常吗。”
大过年的,今年他也不想再和苏执聿两口子大打出手,更何况他还没碰到方时恩,方时恩就已经住了院,回想起来真是让他心有余悸。
苏执舒话音刚落,方时恩这时候穿着拖鞋从二楼下来了。
因为打了一天的游戏,他像是眼睛有点儿痒,下来的时候揉了揉眼,脸上的红肿已经看不出,嘴角没留下疤痕,只是新褪掉的疤一点发红。
方时恩游魂一般飘下来给自己倒果汁,突然听到苏执聿在客厅那边说:“时恩,今年换手机,你自己买吧。”
方时恩本来仰头咕嘟咕嘟喝果汁的动作骤然一停,他将手里还剩下半杯的果汁“砰”一声往桌面上一放,不可置信地快步走到苏执聿身边,问他:“为什么?”
苏执聿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有为什么,你自己有工资,自食其力一下不行吗?”
方时恩却不知道是根本不信,还是根本不想自食其力,先是瞪大眼望着说出来这样冰冷话语的苏执聿几秒,而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眯起来眼,“你发现我把这个月的亲密付已经刷光的事了?”
方时恩很快底气不足地软下来语调:“不要这样吧。”
苏执聿沉默着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下来,迟疑很久方时恩又很小声地问:“我不是故意的,难道是你发现我把家里阳台你喜欢的那盆花打碎了?”
苏执舒这时候眼神怜悯又复杂地看着方时恩似乎是还要继续,像是不忍直视地闭了一下眼。
方时恩这边心虚害怕地坦白自己做下的错事,又在那里拽苏执聿的胳膊,苏执聿的衣袖都要被他抓皱了。
这两年方时恩变得有些讲究脸面了,要是在家里方时恩这个时候肯定要坐进苏执聿怀里了,在苏执聿不表示原谅之前,把自己拼命往他怀里塞,又或者在一边亲他一边和他小声地请求原谅。
在方时恩继续说出来更多错事之前,苏执舒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方时恩被打断,本来下楼看到苏执舒准备一直无视的,结果苏执舒刚才好好的,自己一说话,他就在那里装模作样地闭目养神起来了,明显是对他不满。
可是对方到底是苏执聿的哥哥,方时恩听到对方在那里没病硬咳嗽,神色不忿地叫了一声:“大哥好。”
苏执舒没想听方时恩和自己打招呼,这时候听到他这么叫自己,又看着苏执聿这个心眼子堆成的人还在里屹然不动,陡然生出来一种助纣为虐的心虚。
方时恩这时候还在争取自己今年的新款手机,而且他的手机这次因为出手教训方卓耀屏幕摔裂了一小道,确实很是时候换个新手机了,本来想要在苏执聿面前很不经意地露出,让苏执聿自觉为自己更换的,没想到还没实施就听到这样的噩耗。
“拜托啦,我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下次再用自己的工资买好不好?”
苏执舒扫过去一眼,苏执聿和他对视上,苏执聿露出来一个轻蔑傲慢的神色。
苏执舒像是忍受不了一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这么一站起来,方时恩像是被他的动作惊到一样,抓着苏执聿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你嫂子到门口了,我去接一下她,先往桌上上菜吧。”苏执舒快步离开了客厅。
等在门口等到孟琳两人再进门,有关新手机的话题可能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方时恩看起来情绪很愉快地把自己剩下的半杯果汁喝光了。
方时恩的伤彻底好透,连嘴角泛红的那一块细小的疤痕也彻底消失不见。
苏执聿开车送他来到墓园,方时恩带着自己做的东西又买了一束花,来看望程诗悦。
寒风凛冽,方时恩用围巾把自己裹紧了,来到程诗悦墓碑前蹲下来,把东西摆放好,最后抬头又看见他姐姐那张明艳的脸,嘴角含着一抹动人的笑。
好像做什么都势在必得,没有会让她恐惧的事,也没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
方时恩其实看不懂看似关爱他的程诗悦,五六岁的时候方时恩不懂,十三四岁的时候方时恩也不懂,十八九岁的方时恩依然不懂,可是方时恩不会永远不懂。
愚笨的方时恩因为陌生,无从辨别真实的爱,可是方时恩自小见识过的轻蔑厌恶都是他极其熟悉的东西,在他做错事,在他没有办法完成程诗悦的要求时,他不是没有在某个瞬间察觉到程诗悦对自己拥抱的她时用手拍两下肩膀的敷衍回应,也不是没有真的撞见过她前一秒对自己微笑,后一秒在自己转身时恢复原状的嘴角,还有她偶然的厌烦的语气,听到她说“时恩,你不想上学就不上了”也听到她说“时恩,你最好还是要到学校去一下。”
在方时恩做错事,在方时恩逃课,在方时恩打麻将的时候,好像不赞成,她总是叹息一声,好像很为难,但是又好像方时恩继续做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会得到一声程诗悦为难的叹息,只是那样。
可是方时恩生来得到的关爱就太少了,从来没有的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无论他得到的爱纯粹不纯粹,好的爱,坏的爱,好坏掺半的爱,都是他仅能获得的。
就算方时恩在很久之后明白爱并非由程诗悦所说的教授的那样,由谎言,名牌商品,金钱所共同构成,可是也曾经像是确信过程诗悦对自己的爱一样,确信过这条准则。
方时恩会努力做到程诗悦所期待的那样,就算他做不好。
方时恩像是抱有歉意,凑近了墓碑,说悄悄话一样讲:“可是对不起姐姐,我要幸福了。”
下一次,如果有人在方时恩面前冒犯程诗悦,方时恩还依然会勇敢地捍卫。
他没有说其实程诗悦给他选的家人不好,选的伴侣也有过很残忍的一面,可是要是方时恩自己选,其实方时恩自己根本没得选。
没说为了圆一个谎付出那样的代价,也没说在很多个时刻,他都想跟着雨夜穿着白裙子出现在他面前的程诗悦一起走。
程诗悦在所有眼里都可以不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但是在方时恩这里,她永远圣洁勇敢是牵住他的手,把他从泥沼里解救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