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想起它上辈子吃得油光水滑的奸诈狡猾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谢婵说他们给猫起名字叫赵高,是谢青寄起的。
谢然没回消息,关掉手机。
“赵高”这个名字,其实是谢然上辈子就取好的。
那时的他十分恶趣味,故意把猫翻过去,给谢青寄看两个猫蛋蛋,说这猫迟早都得结扎,干脆取个太监名字,主人是小和尚,猫是小太监,配的很。
上辈子谢青寄十八岁那天,谢然在店里待到很晚才走,他一方面忌惮着谢青寄可能不想看见自己,一方面又想着这是他弟弟十八岁生日,一生就这一次,他不能错过,尤其是两人又多了这样一层关系。
谢然几乎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他没有准备任何生日礼物,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打定主意不要回家,不去谢青寄面前找不痛快。
可他只要一想“这是他爱人的十八岁生日”,他就也好像跟着一起回到十八岁,回到比现在还要无所顾忌的时候。
他一身的血都热了,头脑也跟着热了。
那时候的谢然想着,哪怕亲口对弟弟说句生日快乐,也是好的。
他为了赶在十二点以前回家,于是抄小道,在急匆匆走过那颗大槐树后,他突然听到一声细弱的猫叫。
谢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朝下水道那边看过去。
彼时离十二点的到来还有十分钟,十八岁的谢青寄坐在窗前,他面前摊着辅导书,卷子,还有一瓶墨水。
书桌的透明皮垫下还压着很多张一模一样的卷子,而且都是做过的,这份卷子是谢青寄高三分班考试的试卷那场令他人生发生转折点的考试。
原本一次失利并不能让谢青寄放在心上,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可自从高三动员会过后,总是会想起那漫天飘洒的五万块钱,一个个滚落的苹果,校长通过麦克风被传至校园每一个角落的尖叫,以及谢然站在二楼走廊上,和他对视时露出的懊恼眼神。
谢青寄盯着他早就烂熟于心,做过一遍又一遍的分班考试题目,永远都在重温那场令他和谢然撕破脸皮,永远无法弥补的考试。
他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手边窗户被人打开,先是伸进来一条胳膊,掌心还捧着什么东西,软软的身体一起一伏。
谢青寄愣了。
居然是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猫。
谢然的脸从窗户后面露出来,谢青寄的目光从奶猫身上挪到他的脸上,还带着看见猫时掩饰不住的惊喜与微笑,当他用这样来不及收起的表情看着谢然时,就像在对着谢然笑一样。
谢然一下开心起来,难得示弱道:“小谢,生日快乐,我赶上了吧?给我个好脸色吧,过生日可不能喊打喊杀,手拿过来。”
谢青寄没动。
谢然靠着窗,眉头一挑,意气风发道:“手拿出来啊,高兴坏了?”
谢青寄发了会儿怔,他的视线从谢然脸上挪开,直勾勾地盯着那张他做过一遍又一遍的分班试卷。
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掀起谢青寄的试卷和书,他恍惚间闻到谢然身上的味道,混杂着烟味和谢然身上独有的味道。
谢然身上有股味道,谢青寄说不清那是什么,也记不得他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情。
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过猫,该不该伸出手,就像不知道是该遵从私欲,还是该遵守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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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然却不管不顾,看准了就把猫轻轻往谢青寄身上一丢,口气随意道:“猫我给你捡回来了,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要不要随你,不要就丢掉喽,反正也是从臭水沟里捡的,哎,没人疼啊。”
他观察着谢青寄的反应,那一贯张扬,谁都不服的脸上在看向他弟弟时,突然多了几分期待的讨好。
那猫被这样一丢,愤怒地弓起背,不满地嘶哑尖叫,听起来十分可怜,谢青寄下意识伸出手,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以作安抚。
谢然彻底笑出声,他就知道谢青寄无法拒绝。
“谢然?是不是谢然那狗东西在说话?!谢然,你还知道回家!”
王雪新的怒骂声传来。
“坏了,老妈怎么还没睡,我得走了,小谢,别生哥气了,生日快乐。”
谢然面色一变,趁着王雪新没杀过来,关窗逃跑,来去都像一阵风一样。
谢青寄抱着猫,一言不发地坐着。
那只日后被命名为“赵高”的猫此刻就趴在谢青寄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不可避免的想到在那个血肉交融的夜晚,谢然那不可拒绝的触碰。
赵高从此以后记恨上谢然,以偷袭该祸害的脚脖为毕生目标,时不时看准时机来上一口,直到谢然死的那天,两个向来不对盘的生物才达到短暂的,却也是最后的和平。
谢然坐在沙滩上,怔怔地看着起伏的海浪,不禁恶劣地心想,谢青寄知道他的忠实小走狗“赵高”,在自己死的那天背叛他,和自己亲近了吗?
谢然想出一个玩笑,自己却笑不出来,他嘴角十分勉强地提起,却像一台快把油耗尽了的公交车,强弩之末地往前突突着开上几米,就往路中间一扎,彻底泄了气。
这辈子的高三动员会上,谢青寄作为年级第一上台讲话的时候在想什么?看到他和老任打招呼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刚才谢然大言不惭地说让他尝试着和别人交往,放下一切往前看的时候,谢青寄又在想什么?
他自以为是的在谢青寄勉强维持好哥哥的虚伪假象,可能在谢青寄眼里什么都不是。
谢青寄知道眼前的谢然,是哪一个谢然吗?
他叹口气,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收件箱里还躺着一条未读短信,是谢然传闻中“世界末日”那天收到的,他当时并没有打开看,因为他知道是谁发的,并且在上辈子他收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短信。
上辈子的谢然在看过这条短信直接删除,并没有回复,甚至到后来,他还特意去换了手机卡;上辈子的谢然做了一个弟弟该做的一切:私下调查,找人跟踪,旁敲侧击地提醒,一度因此和谢婵的关系尴尬紧张起来,甚至降到冰点。
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谢婵的事情,他没有欺骗谢婵,更没有欺骗谢青寄,他是在做完该做的一切后,把姐姐放心交出去的;他爱谢青寄也不是因为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