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军还尚未将事情真相弄明白,就不要在此兴师问罪。”
“哥哥不相信我?”沈清霜看着刀剑相向的沈知修突然笑出声,眼底泛起水光,“那你可知父亲在诏狱之中”
“将军莫要动气。”
白若璃柔荑搭上沈知修的小臂,轻轻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拍了拍,“沈姐姐定有苦衷,您瞧她跟在自己夫君身侧的模样...”
她停顿下来,有些欲言又止,眸光反复在两人周身打量,似是在认真确认两人关系一般。
沈知修闻言瞳孔骤缩,目光扫过沈清霜与顾砚之相触的衣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他返京途中听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教坊司的舞姬,首辅的禁/脔,那些腌臜词句化作利刃,将他心中最后残存的一丝温情绞得粉碎。
“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沈知修脸色涨得通红,
“你可是陆靖琪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跟着外男抛头露面,沈清霜,你这脸还要吗!”
顾砚之手中的石子擦着沈知修耳际死死钉入城墙之中,“看来沈将军赶路辛苦,脑子也不甚清白。”
他抬手将沈清霜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替她挡住所有好事者的目光。“令妹为保沈相性命,不惜以身犯险,在”
“顾砚之。”沈清霜垂下眼睑,拉了拉顾砚之的衣袍,眉宇间的欣喜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兄长说得对,清霜...的确让沈家蒙羞了。”
“说到礼义廉耻”顾砚之突然开口,折扇指向城墙上斑驳的“忠孝”两字石刻,“沈将军怎么不问,你妹妹为何宁肯跟着我这个外男,也不肯与她那'夫君'同来?”
沈清霜猛地攥紧顾砚之的衣袍,噬心蛊的印记似乎在颈间突突跳动,三年来陆靖琪日日夜夜折磨她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翻涌。
她下意识地往沈知修身边走了几步,张了张嘴想开口替自己解释,却见白若璃握住沈知修的手。
“将军莫恼......”白若璃怯生生扯了扯他的袖口,“许是沈姐姐与这位大人......”
“啪!”
沈知修扬起手反手一记耳光抽在沈清霜脸上。
“我沈家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沈知修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父亲还身陷牢狱,你倒有脸在此与旁的男人厮混”
“沈知修!”顾砚之折扇横劈,扇骨在沈知修颈间划出血线,硬生生把沈知修打的连退几步,
“漠北的风沙没教会你明辨是非,倒把脑子吹成榆木疙瘩了?”
沈清霜突然连连低笑,她扶着城墙缓缓站直。
“兄长说得对。”她将身上一直珍藏的沈家佩玉轻轻搁在地上,“清霜如今,确实不配做沈家人。”
直到暮色吞没她单薄背影,顾砚之俯身拾起玉佩,对着僵立原地的沈知修轻晃:“沈相还未死,沈家应该还轮不到沈将军来做这一言堂吧。”
沈知修抬脚往前半步,手刚伸到一半,身侧的白若璃突然剧烈咳嗽,唇齿间黑血溅出,落在沈知修衣袍上,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扶。
再抬眸时,顾砚之已经朝着沈清霜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第四十八章:哭诉
教坊司的夜风裹着脂粉香,穿过雕花木窗的缝隙,掀起沈清霜单薄的素纱裙裾。
她蜷缩在戏台后的杂物间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间的噬心蛊印记。
外头丝竹声袅袅,舞姬们踩着鼓点翩跹而过,金铃脆响混着吴嬷嬷尖利的训斥声,却无一人注意到角落阴影中那道孤影。
沈清霜蜷缩在妆阁最里间的矮榻上,铜镜映出她红肿的左颊,沈清霜伸手碰了碰还在发烫的皮肉,兄长那一巴掌扇得毫不留情,仿佛把她心中血脉相连的暖意都扇得粉碎。
“吱呀”木门被推开,外间的烛火照亮漆黑的杂物间。
“沈姑娘若再躲下去,吴嬷嬷怕是要掀了这屋顶寻人。”
顾砚之的声音混着梅香漫入屋内时,沈清霜正将脸埋进褪色的水袖堆。
他斜倚在门框边,手中折扇轻挑开垂落的帷幔,月光顺着那道缝隙淌进来,瞬间照亮她颊边蜿蜒的泪痕。
她别过脸,将袖口攥出凌乱的褶皱:“顾大人是来看我笑话的?”
“顾某可从不笑落难之人。”
他踏入屋内,玄色衣摆扫过满地尘灰。暗格中的烛台被点燃,昏黄光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尤其是......”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青瓷盏碎裂的脆响刺破丝竹声,紧接着是吴嬷嬷尖利的叱骂“作死的小蹄子!这青瓷盏可是能抵你三年月钱!”
沈清霜肩头一颤。
这教坊司里摔碎的何止是瓷器,更是无数女子被碾碎的尊严。可这样的地方,却成了她沈清霜现如今唯一的栖身之地。
原本以为三年来,她早已学会在鞭笞声中蜷缩着活下去,在折辱里吞咽所有血泪。
可今日兄长那一巴掌,却比这世间最烫的烙铁更灼人。
“玉门关的求援信,你当真不知?”顾砚之忽然开口。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他深邃的眸中,如利箭般似要剖开她所有伪装。
“玉门关的求援信,我连半片纸都没见过!”她嗓音发颤,从怀中掏出贴身收藏的素色香囊,保存很是精细的密函,哗啦啦被倾泻在妆台之上,
“这些是兄长三年来寄往陆府的家书,全被陆靖琪扣下。若非有一日趁他酒醉,我偷偷潜入书房......”
妆台最上面那封“吾妹清霜亲启”的字迹刺得她双目生疼,
话未说完,顾砚之已经拈起一枚对着烛光细看,蜡封在暖黄光晕下泛着不同寻常的青色。
他忽然冷笑道:“好个陆靖琪,当真是本事通天,连火漆印都能仿得这般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