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王翰自火场受伤以后,天天在漕运司之中整顿麾下官吏,所以十日后的宴会上,若是能将袁正宏灌醉,说不定能找到粮仓钥匙的关窍。”

沈清霜垂眸看着地上,忽而轻笑:“顾大人这般笃定我会答应?万一我失手被擒......”

“沈清霜。”顾砚之截断她的话头,“之前是我不对,我应该相信你。”

沈清霜错愕抬头的瞬间,看见顾砚之满是认真的眉眼。

“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而且这次接近袁正宏之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若是你不想,我可以安插...”

“我去。”

顾砚之嘴角慢慢勾起,他转身时官袍扫过她裙摆。

沈清霜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气,她轻叹一口气,怕是他后背被火燎出的伤,又裂开了吧。

......

戌时三刻,琼林苑水榭笙歌鼎沸。

沈清霜赤足踏上金丝毯时,脚踝上的金铃随着乐声轻晃,垂纱遮住她脖颈雪白的皮肤,有些欲拒还迎的美感。眼尾特意用朱砂绘就的凤尾花,更牵出一抹风情。

酒过三巡,漕运司大小官员们都有些醉醺醺的。

“这莫不是教坊司新来的舞娘?这身段当真是比勾栏里边的姑娘得劲多了!”一名书吏歪七扭八地倚在袁正宏肩头,手中酒盏斜指堂中跳舞的沈清霜。

“你喝醉了,皇宫之中慎言!”袁正宏突然抬起手挡在同僚面前,藏青官袍把视线挡了个大半“《齐民要术》有载,宴会妄言灾祸者,当罚酒三觥。”

沈清霜趁机打量这位漕运司书吏。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眉间已烙着深深的川字纹,握觥的手生满河工特有的厚茧,与满座锦衣玉带的官员格格不入。

“袁书吏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一身穿灰衣位座上列的官员,歪在紫檀榻上嗤笑,“可惜这满朝文武谁不知,漕运司的功劳簿上写的可都是咱们掌事的名讳。”

丝竹声恰在此刻转急,沈清霜旋身甩出水袖缠住袁正宏的鎏金酒壶。

轻纱拂过他手背时,藏在袖中的醉梦香已抖入酒液。

“袁大人通晓农书,可曾读过《汜胜之书》?”她借着斟酒姿势贴近他耳畔,吐息间带着教坊司特制的梨花香,“书中言'春种一粒粟',却不知秋收时能得几斗?”

袁正宏握觥的手猛然顿住。

“姑娘这是何意?”袁正宏突然抓住她手腕,眼底醉意混着清明。

“袁大人醉了!”绿芜的珊瑚链破空而来,金铃撞翻酒案,琥珀酒液泼在沈清霜雪色襦裙上,瞬间透出里头茜色里衣的轮廓。

满座哗然中,绿芜故作惊慌地掩唇:“妹妹当真是笨手笨脚,连个舞都跳不好了!”指着殿后伺候的丫鬟怒道:“你们愣着作甚?还不快带沈姐姐去偏殿换身衣裳,这般模样若是冲撞了诸位大臣......”

沈清霜垂眸掩住冷笑。方才绿芜泼酒时,她分明看见对方眸光中闪过的狠厉,绿芜根本就是不是失手,而是在阻止她接近袁正宏。

偏殿之内,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沈清霜拿着衣衫也不急着换,在殿中来回踱步,思量对策。

“姑娘可要快些。”门外宫婢的催促声传来。

沈清霜只得匆匆披上备好的烟罗纱衣,转身时却被衣架上的玄色外袍勾住衣袖。

她定睛一看,这分明是方才袁正宏被酒泼湿后换下的官服。

暗袋中牛皮地图的触感让她心跳骤停,展开的刹那,漕运司五大粮仓的位置如星斗排列。

“姐姐这是在找什么?”

绿芜的声音如毒蛇游进耳膜。沈清霜反手将地图塞进袖袋,指尖捏着早备好的珍珠耳坠转身:“妹妹来得正好,可曾见我那只耳珰?”

绿芜的珊瑚链缠上她脖颈,金铃中抖落的香粉触到皮肤便泛起红疹:“姐姐当我是王翰那等蠢货?你......”

沈清霜突然朝着绿芜身前贴近,绿芜被突如其来的亲昵愣住。

沈清霜趁机将耳坠掷向窗外:“呀,原来掉在檐下了!”

第二十三章:中毒

琼林苑的灯火渐次熄灭,最后一缕笙箫余音消散在九曲回廊之中。

沈清霜背脊紧贴着冰凉的朱漆廊柱,看袁正宏醉意熏天踉跄着拐进庭院的小筑之中。藏青色的官袍在月色照耀下,像是镀了层银边似得,反倒衬得他佝偻背影愈发萧索。

她紧紧盯着袁正宏的动静,呼吸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

方才绿芜故意打断她接近袁正宏,现下宴会都要散了,她必须赌一把,趁着宴会散场前众人醉意熏天,将粮仓钥匙的下落摸清。

“袁大人还请留步”

绿芜娇媚的嗓音如毒蛇一般游入耳畔,沈清霜听到动静立刻旋身躲进一旁的芭蕉丛中,叶片上的夜露浸透襦裙,凉意顺着脊骨往上爬。

“绿芜姑娘有何贵干?”袁正宏攥紧袖口回头,浑浊眼底映着琉璃灯晕开的光。

“王尚书托奴家给您捎句话。”绿芜脚步轻盈,蜀锦裙摆扫起细尘,“令嫒在慈安宫当差已有月余,太后娘娘很是喜欢她沏的雨前龙井呢。”

袁正宏猛地后退两步,后腰撞上石栏才堪堪站稳。

他藏在袖中的手不住发抖,指节捏得泛白:“下官...下官明日便将漕船账册呈给王大人......”

“明日?”绿芜娇笑着截断话头,指尖挑起他发皱的衣襟,“顾首辅的人今晨可是已经摸到南仓暗门了,袁大人是要等粮仓烧成灰,好让女儿在井底化作白骨再做打算?”

她突然压低嗓音,看向袁正宏的目光满是恶意:“奴家看您那女儿被吊在井边学规矩的模样,当真可怜得紧......”

“砰!”

袁正宏一拳砸在廊柱上,指节瞬间迸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