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顾砚之!他为国查案,身负重伤,呕血昏迷,您倒好!一道懿旨,羽林军重兵围困顾府!断医断药,这是要活活断了他的生路!”

慈安宫内死寂一片,侍立的宫人太监个个面无人色,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太后缓缓抬起眼皮,她抚/弄着拇指上那枚硕/大的翡翠金护甲。

“皇帝,”

“你还太年轻,太沉不住气。治国平天下,靠的不是书生意气,更不是匹夫之怒。是权衡,是制衡,是手段。”

她微微侧首,目光终于落在暴怒的儿子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柳文渊,一介狂悖老儒,聚众抬棺,犯阙惊驾,污蔑哀家,煽动学子对抗朝廷法度!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哀家杖毙他,是正宫闱威严,肃朝廷纲纪!杀一儆百,才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妇人之仁,只会让祸端蔓延,终至不可收拾!”

“至于顾砚之...”太后的语气更冷了几分,“他恃宠而骄,手握金锏便无法无天!皇帝,你只看到他查案之功,可曾想过他行事如此酷烈,明日他剑指方向,焉知不是你我?!羽林军围府,是防止他狗急跳墙,酿成更大的祸乱!哀家这是在替你,替这江山社稷,清除隐患!”

“隐患?哈哈哈哈!”萧承煜怒极反笑,“好一个清除隐患!好一个权衡制衡!在您眼里,为国除奸的顾砚之是隐患!为民请命的柳夫子是狂徒!那些盘踞朝堂,结党营私的蠹虫,反倒成了您的权衡之重?!”

他猛地拂袖,带起的风将旁边案几上一只白玉香炉扫落在地,又是一声脆响。

“朕今日总算明白了!在您心中,只有您手中的权柄稳固,何曾有过半分江山社稷,何曾有过这天下万民!这皇帝,干脆您来做算了!”

萧承煜说完,不再看太后那骤然阴沉的脸色,转身大步冲出慈安殿。

殿内,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娘娘...”一直侍立在侧的太监,此刻才敢躬身上前,“宫外...传得沸沸扬扬...那首童谣…”

“说!”

“金銮殿,朱门高,忠良血,染宫袍!...何时降下斩妖刀?”

“短短半日...这首邪词儿,据报已传遍京都九城,连黄口小儿都在拍手传唱...”

“更有甚者,似有向京畿各州县蔓延之势...速度之快,匪夷所思...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禁军和五城兵马司虽在弹压,但...堵不住悠悠众口啊,娘娘!”

太后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修剪完美,染着蔻丹的指甲,她不过是仗杀了一个犯上的老头子,围困了一个大臣而已。

她身为一国太后,又怎会有错?!

第一百五十章:换人

“娘娘息怒。”

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僵局,陆靖琪走到太后眼前,垂着眼,

“如今民怨如沸,堵不如疏。此刻若再强行弹压,恐怕会适得其反,反坐实了那些污蔑之词。”

太后目光扫向他,“陆卿有何良策?难道要哀家向那群刁民低头不成?”

“臣岂敢。”

“民怨汹汹,总需要一个国/贼来平息。周显他贵为礼部尚书,位高权重,正是扛下这滔天怒火的最佳人选。江南科举弊案,贡院血案,伏杀朝廷命官,这桩桩件件,可皆是他一人谋划!

待到证据确凿之时,娘娘再以雷霆之势,亲自下旨将此人明正典刑。届时,天下人只会称颂娘娘圣明独照,为国除奸!这汹汹民怨,自然化为对娘娘的敬畏感恩。”

“用一个周显,便可换娘娘圣誉无损,换朝局重归安稳,他那一条贱命也值了。”

“周显...”太后低声重复,“可他如今在牢狱之中,难保不会说些对哀家不利的话...”

她本已打算好,派人直接去刑部大牢中杀了这老匹夫,一绝后患。

“娘娘只需...”

陆靖琪话音落下,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便去办吧。”

“臣,遵懿旨。”

......

刑部死牢深处,最里间的一间石牢中,周显蜷在稻草上,披头散发地,昔日礼部尚书的威仪荡然无存。

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闪进了周显的牢房。

“周大人。”

斗篷下传出的声音刻意压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周显挣扎着坐起,动作牵扯到肩胛处被弩箭贯穿的伤口,痛得他一阵抽搐。

但他目光里却盛满希冀,“是...是娘娘派您来的?老臣就知道!娘娘绝不会弃老臣于不顾!老臣对娘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娘娘念你多年苦劳。”

“给你一条生路,所有事宜,到此为止。功劳都算在你周尚书一人头上,如何?”

“到此为止?呵呵...这位大人,您在说笑么?”

“老臣为官十数年,替娘娘办的事,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提着脑袋?为了娘娘的大事,那些个账册、名单,老臣可都妥善收着......”

他身体前倾,伸手突然攥住斗篷人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老臣若不能全身而退,保不住这身家性命和后半辈子的富贵逍遥,您说,那些东西,会不会不小心就落到顾砚之手里?或者出现在金銮殿上?娘娘她...真能睡得安稳吗?!”

半晌,斗篷人猛地抽回手,“娘娘金口,会保你性命家财!出去后,隐姓埋名,安分守己!若再生事,天涯海角,也定会叫你挫骨扬灰!”

“还有,那碍眼的沈清霜和顾砚之...娘娘不希望再看到他们。那个哑巴丫头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你最后的价值!懂吗?”

周显眼底掠过狂喜,瞬间又收敛,脸上重新堆满感激与惶恐:“懂!老臣明白!谢娘娘天恩!谢大人!老臣出去后,定当牛做马,为娘娘扫清障碍!那小贱种和她手里的东西,老臣亲自去料理,绝不留后患!”

“哼!”斗篷人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身,迅速融入外面走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