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沈清霜贴着王家后巷的狗洞,嗅到随风飘来的血腥气。

两名小厮正将草席裹着的尸首扔上板车,月光掠过女子青紫的脚踝。

“公子新带回来的这批醉梦香是越发霸道了。”一仆从踢了踢草席中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回那个挺了三个时辰,这个连半炷香都没熬住...”

沈清霜将怀中最后那点醉梦香粉末抹在袖口,忍不住冷笑一声。这醉梦香本是陆家历代用来撬开罪臣嘴的刑具,如今到了王翰这种宵小之辈手里,竟被用来xun欢作乐。

“听说王公子最近甚爱琵琶。”她截住王家送夜宵的婢女,指尖拂过婢女的衣襟,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那公子他,现在在哪呢?”

她用的是教坊司特制的迷魂香,专用来对付难缠的嘴。

婢女眼神逐渐涣散:“公子在...在书房试新到的量器...”

寅时三刻,王家书房烛火通明。

王翰歪在黄花梨圈椅上,腰间新换的玄铁护带压得他旧伤隐隐作痛,每到这时,他就忍不住在心底咒骂顾砚之和沈清霜两人。

他抬头看向案头堆着的那些户部新铸的铜斗样件,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公子,新来的琵琶女到了。”

沈清霜抱着镶玉琵琶跨过门槛时,特意将裙摆撩高三分。

“抬起头来。”见来人身姿上佳,王翰饶有兴致地将玉扳指叩在案几上,当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突然暴起,“贱人!你竟还敢”

沈清霜旋身躲过王翰迎面砸来的砚台,袖中的醉梦香借着动作趁机撒进炭盆之中。

青烟腾起的瞬间,她指尖勾起王翰的腰间的玄铁护带,嗓音就跟浸了蜜似的:“公子的伤养的可还顺利?那日顾大人下手重了些,可让奴家好生心疼呢...”

“住口!你这个贱人!”王翰目眦欲裂地掐住她脖颈,却嗅到一缕熟悉的甜香。

沈清霜顺势跌进他怀中,染着蔻丹的指尖抚过王翰下颌:“公子可知,顾砚之书房暗格里锁着什么?”

见王翰眼白都气恼的猩红,她吐气如兰,纤纤玉指轻轻按在他心口上,“奴家对公子可是念念不忘,这都上赶着过来寻公子了,还不能明了奴家心意嘛...”

沈清霜嗔怪一声,“奴家可是特意来表忠心的,奴家可瞧见顾砚之书房暗格之中,藏的是江北粮仓的粮草调度图呢。”

王翰瞳孔猛地收缩。父亲昨日还怒斥他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江北粮仓调度动手脚,若顾砚之真是盯上了此事......

熏香渐浓,他钳制的手劲不觉松了三分。

沈清霜趁机将袖口捂在王翰鼻尖,甜香立刻钻入鼻腔之中,王翰恍惚间似乎看见漕船满载黄金从眼前划过。

“书房...书房暗格...”王翰踉跄着扑向书房暗室,机关转动的刹那,沈清霜袖中银针已扎入他后颈。

她又哪里知道顾砚之有没有调查江北粮仓一事,只是这王家贪婪,王翰更是蠢笨如狗,想必根本不会放过在这事上捞一笔的机会。

沈清霜走进暗室的瞬间,不由得呼吸一滞。

江南十二州县的量器核准文书摞成小山,每张都摁着太后凤印。最底下压着几封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信件,太后的字迹龙飞凤舞:“改量器体量,以砂石充船。”

沈清霜还来不及看剩下的几封,就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将信件塞进琵琶腹中,下一秒却听见依稀传来管家的惊呼:“快去禀报公子!顾砚之带着金锏往这边来了!”

外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霜攥紧袖中的银针。这是今晨从吴嬷嬷那里偷拿来的,银针上沾有见血封喉的毒。

“砰!”

书房门被玄色皂靴踹开的刹那,她故意扯松衣带,将醉梦香残粉抹在王翰衣襟:“公子方才说...要将顾大人的脊骨做成琵琶弦?”

顾砚之玉骨折扇劈开珠帘时,正撞见沈清霜纱衣半褪伏在王翰膝头轻笑。

“本官竟不知,教坊司如今连书房都接生意了。”

金锏重重砸在量器上,精钢锻造的铜斗瞬间凹进三寸。

第13章:掌掴绿芜

看见是顾砚之过来,沈清霜心底不自觉的轻舒一口气。

有些调笑似得指尖抚过王翰痉挛的指尖,将最后一点迷香弹进香炉,眸光却一瞬不移地望着顾砚之:“我们矜贵的顾大人平日不是最厌脂粉气?怎么今夜...”

话音未落,顾砚之已掐着她腰肢按在书案上。密信从琵琶腹中滑落的瞬间,他贴在她耳垂边低语:“下次若要犯险,且记得遣人告知本官一声。”

沈清霜刚想出言嘲讽,就看见王家管家连滚带爬扑进来,“大人饶命啊!”

闯进门的管家见房内两人姿势亲昵,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们家公子他...他像是癔症犯了,还请奴才让医士过来出手救治!”

顾砚之睨着横躺在地上,因为吸食过多醉梦香现在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的王翰,他的手在沈清霜腰间慢慢收紧:“回去告诉吴嬷嬷,教坊司若再纵容手底下的人私自出逃...”

他眸光掠过她脖颈处的鞭痕,冷声道:“本官不介意给教坊司换个掌事。”

......

翌日,王翰是被脑袋钻心的刺痛惊醒的。

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书房,他还有些头晕眼花,恍惚看见案几上那摞本来好好的江南量器正以一种诡异地扭曲着,像极了他被顾砚之打断骨头被送回来时候的丑态。

“公子,昨夜您书房暗室似有被贼人闯入的痕迹。”管家捧着碎成两截的铜制烛台跪在阶前,额角冷汗不断滴在青砖上,

“但老奴已经带着人来回清点三遍,好像...未曾发现有任何缺失......”

“废物!”

管家心一慌手一抖,烛台砸在脚边,还未燃尽的白蜡倏地滚到王翰脚边。

他死死盯着暗室方向,仿佛能透过层层砖墙看见沈清霜讥诮的眉眼,那贱人分明是故意留下破绽,就像猫戏鼠般嘲弄他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