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伏乞陛下明鉴:顾砚之擅行替身之计,欺君罔上,其罪固大!然其初心,实为保全国之柱石,探查军饷巨案,其情可悯!若非其行此险招,王雍鸣一/党焉能得意忘形,最终自露马脚?沈相之冤,岂能昭雪?午门民愤,岂能平息?此乃破局之功,社稷之幸也!”
“陛下!顾砚之虽罪,然其才具无双,于朝局之把控,权谋之机变,朝野无出其右者!今王党虽除,然余波未靖,暗流汹涌。太后之威犹在,若此时严惩顾首辅,无异于自断臂膀,使朝堂失衡,恐令心怀叵测者再生觊觎!臣等斗胆进言,当用其长,以戴罪之身,行制衡之实,震慑宵小,稳固朝纲!”
“陛下乃圣明天子,威加海内。顾砚之之过,当罚,以彰国法,显皇权之不容僭越。然其功亦不可没,其才亦不可废。臣等愚见,不若明罚而暗保。可褫其显爵以示惩戒,再委以繁难重任,令其戴罪立功。如此,既全陛下威严,亦收栋梁之效,更能安百官黎庶之心,实乃两全之策。”
萧承煜脸色沉静,一份份翻阅着奏折,速度不快。
徐公公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当东方天际终于透出一线微不可查的鱼肚白时,萧承煜翻动奏疏的手停了下来。
他拿起最后一本奏疏,目光落在末尾那句“明罚而暗保”上,久久未动。
终于,他缓缓合上了奏本,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那即将破晓的天色,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
“徐安。”萧承煜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老奴在。”徐公公立刻趋前一步,躬身应道。
“顾砚之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秋风起
“回陛下,昨夜御医轮守,现下倒是平稳许多了。”
萧承煜搁在御案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召三法司主官、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即刻入宫议事。”
“遵旨!”徐公公心头一凛,躬身领命,脚步匆匆退了出去。
天色大亮时,谨身殿内已是冠带肃然。朝堂重臣们分列两班,垂手恭立。
“王雍鸣一案,”萧承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三司连夜会审,其诸般罪证,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依律例判处死罪,三日后,午门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其家产抄没充公,府中男丁十六岁以上者斩,女眷及幼童没入官奴。”
阶下众臣心头剧震,虽早知王雍鸣必死,但听到这抄家灭族的判决,依旧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尤其那些曾与王雍鸣有过或明或暗牵连的官员,更是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诺。
处理完王雍鸣,殿内的气氛并未松弛,反而更加凝滞。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萧承煜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寂静几乎令人窒息。
“至于顾砚之...”皇帝终于再次开口,“诸位王公大臣皆是手眼通天之辈,现在想必也都知晓了。”
大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顾砚之身为人臣,偷梁换柱,欺瞒君上...”
萧承煜顿了顿,“其罪依律,当诛!”
阶下几位与顾砚之素来交好的老臣,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
难道昨夜递上去的陈情折子,竟未能改变陛下想法分毫?
就在堂下众人冥思苦想要如何转圜时,萧承煜话锋陡然一转,语气虽依旧冰冷,却微妙地缓了一线:
“但念其行此下策,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保全蒙冤重臣,更为引出王雍鸣等,使玉门关军饷一案得以昭雪。此举虽大逆不道,于社稷危局之中,亦算...破局之功。”
群臣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这是...松口了?
“可功过不能相抵,若因其功便对其滔天大罪视而不见,日后人人效仿,皆以情有可原,事急从权为借口,行僭越欺君之事,朝堂岂非大乱?此风绝不可长!顾砚之,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臣,心又沉了下去。
严惩...如何严惩?
“着即褫夺顾砚之文渊阁大学士荣衔,削去其所有恩赏头衔,收回所赐玉带,罚俸三年。”
旨意一出,阶下群臣面面相觑,褫夺荣衔、削去虚衔、罚俸...
这些固然算作是重惩,尤其是对顾砚之这等位极人臣者而言,可谓是颜面扫地,荣光尽失。
但这与陛下口中的“当诛”二字相比,落差实在太大了...
“但...首辅之位,事关朝局安稳,不可轻动。顾砚之仍领首辅职衔,参知政事,一如其旧。”
轰!如同惊雷在众人脑海炸响!
保留首辅实职和参政权?!意思是顾砚之虽然被剥去了虚职,罚没了俸禄,但他依旧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首辅?
“可其罪深重,责其即日启程,赴皇陵思过三月!期间闭门读书,静思己过!无朕诏命,不得擅离半步!此乃戴罪履职,以观后效!若三月期满,仍不思悔改,或再生事端,数罪并罚,绝不宽贷!若其能安分守己,反省己身,日后或可酌情,允其立新功以赎前罪!”
皇陵思过!
群臣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好一个明罚暗保!
褫夺虚衔是罚给天下人看的,是维护天子不容侵犯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