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顾砚之这步险之又险的提前换人,此刻被斩断手臂,生死不知的就是她真正的父亲了!
“所以,”她低下头,“那枚墨玉扳指...”
“扳指是真的。”顾砚之道,“那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且将扳指收起来吧。”
巨大的后怕与庆幸涌上心头,让沈清霜只觉得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石凳上。
突然,一道念头闪过她心头,顾砚之行此险棋...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多谢...”她看向顾砚之,声音有些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多说无意,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的字。
顾砚之看着她满脸愧疚的样子,心下有些酸涩难言,他阖上眸子缓了缓心间翻涌的情绪。
再次睁开眼,又是一片宁静。
“现在,”
顾砚之敲了敲石桌,将沈清霜思绪拉回来,“假沈相断臂重伤,依旧在刑部之中。而王雍鸣拿到那本所谓的铁证,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沈知修吐血昏迷,被押回将军府软禁,局势看似对我们不利,实则不然。”
他眼中暗芒一闪,“假沈相在刑部之中,是危机,亦是转机。太后一/党自以为捏住了沈家命门,必定志得意满,急于给沈家定罪,顺带打击陛下与我。他们越是得意,越是急于求成,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
“破绽就是那本账簿。”沈清霜立刻抓住了关键所在。
“那绝对是伪造的,父亲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来,当初玉门关一事,父亲为了能让大家多活几日,已然将沈家的私库搬空,可惜只是螳臂当车罢了...我们只要能找到这账簿是伪造的便可!”
“不错。”顾砚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此乃破局核心,但需双管齐下。”
沈清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砚之,“要将假账簿的来源查清,亦要查清当初的真账簿在何处。”
顾砚之避开沈清霜有些灼人的目光,“是...查清假账簿来源一事,可去寻拓跋律相助,我也会让暗卫严密监控王雍鸣和白若璃等人的一举一动,查清假账究竟是如何被带进去的。”
沈清霜立刻补充:“还有陆靖琪,他虽在认罪书一事上丢了面子,被停职禁足,但绝不会安分的。”
顾砚之点头,“自然,他亦是重点。”
“那我呢,”沈清霜急切地问:“我能做什么?”
“你只要做出意志消沉的模样即可,在教坊司里好好养病。”
他似是想到什么,顿了顿:“你仔细回想一下,沈相旧部众多,军中故交遍布,尤其是当年那些参与亦或知晓玉门关军饷调拨这些环节的人,都有可能是突破口,你回忆一下他们的名字,可能的去向,哪怕只有一丝线索,也至关重要。”
沈清霜眉眼弯弯看着顾砚之,用力点头。
密室之中一时陷入沉默。
第八十九章:暗涌
陆靖琪狠狠一脚踹翻面前那张矮几。
矮几撞上墙壁,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上面精致的描金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四溅开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
被砸碎的铜镜碎片散落在他脚边,映照出无数张扭曲变形的脸,每一张都是他自己,似乎铜镜中印出的每一张脸上都刻着天阉,以色侍人的耻辱烙印!
“沈清霜!贱人!我要你死!要你沈家满门死绝!”他喉咙里发出低吼,双目赤红。
门外传来管家战战兢兢的通禀:“大人,徐公公到了...”
陆靖琪猛地抬头,脸上狰狞的怒意瞬间暴露无遗。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哑声道:“请。”
徐公公那张无须的老脸探了进来,他进门后立刻谨慎地反手将门关紧,目光扫过满室狼藉,脸上堆起同情:“陆大人,您受委屈了。”
“委屈?”陆靖琪冷笑一声,“这点委屈,本官还受得起!公公此来,想必是带了娘娘的旨意?”
徐公公压低声音,凑近几步:“娘娘震怒非常,之前顾砚之那厮,就仗着金锏在手,当众将娘娘气晕!现娘娘特命咱家来问问大人,沈家父子如今已成瓮中之鳖,下一步该如何处置,若是...能同时让那顾砚之和沈清霜痛不欲生......”
陆靖琪眼中凶光暴涨,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娘娘问得正好!沈万亭那老东西,断臂重伤,半死不活地躺在刑部官房里,岂非天赐良机?”
他猛地攥紧拳头,“沈万亭若是在这个时机畏罪自尽,公公觉得还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吗?一个身负滔天大罪的罪臣,自知难逃凌迟灭族之刑,不堪重负,在狱中寻了短见!这遗书嘛...”
他走到书案前,也不顾墨迹未干,提笔便飞快写下几行字,刻意模仿着沈万亭惯用的字迹,
“罪臣沈万亭泣血绝笔:通敌叛国,克扣军饷,构陷忠良,桩桩件件,皆臣一人所为,与吾儿知修无涉。然罪孽滔天,万死难赎,无颜再见君王祖宗,唯有一死以谢天下!沈门不幸,出此孽女清霜,命中带煞,克父克兄,败坏门楣,祸延满门!此皆天意,天意啊!”
他拿起这纸‘遗书’,递给徐公公,
“公公您看,如何?这遗书一旦现世,不仅坐实了他所有罪名,彻底钉死沈家!更将沈清霜那贱人打成祸水妖星,克死亲父的不祥之人!我要她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被天下人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徐公公接过那“遗书”,仔细端详,老眼中精/光闪烁,随即抚掌赞道:“妙!妙极!陆大人此计,一箭数雕!既除了心腹大患,又重创了顾砚之那厮的谋划,更将那沈清霜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娘娘闻之,必定大悦!”
他小心地将‘遗书’收入袖中,
“事不宜迟,官房那边,娘娘已命人做了些布置,待到子时三刻,便让沈相,无声无息地自尽在他那张病榻上。这遗书,自然也会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做了个勒颈的手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好!”陆靖琪眼中满是快意,“公公办事,本官放心!至于散布谣言,诋毁沈清霜一事,我自会安排人手,明日太阳升起之前,我要整个京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她如何克父克兄,如何不详!”
......
金殿之上,王雍鸣手持那本账簿,如同捧着尚方宝剑。
他脊梁挺得笔直,老眼射出咄咄逼人的精/光,声音洪亮,
“陛下!如今铁证如山!沈万亭私印赫然其上,玉门关军饷粮秣被其父子侵吞克扣之明细,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此等祸乱江山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