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小姑娘磨磨蹭蹭,没完没了,于是他那话又接了下去:“也有六力弓都拉不开的,欧阳指挥使让银霄教,结果银霄冷着张脸往那里一站,那些家伙就跟见了鬼似的,纷纷把弓拉开了。”
然而银霄的冷脸并没有冷走小姑娘如火的热情,门开着,风往里面涌,李俊打了个大喷嚏,宋绘月也紧跟着清了清嗓子。
银霄“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小姑娘的话戛然而止,被关在了门外。
李俊和宋绘月张着嘴,全都预备着要笑,可还未等他们笑出来,那门又响了。
银霄扭头打开门,这回门外站的不是小姑娘了,而是管饭堂的铛头。
饭堂的饭菜内容空洞虚无,铛头自己却胖的很实在,下巴和脖子连成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露出个热情洋溢的笑容来,结果把下巴上的肉堆出来好几层。
他并不空手而来,先是送出来六个夹肉烧饼里面的肉这一次不虚了,很实在,随后加了小心的问:“有位姓李的小娘子可住这里?”
宋绘月扭头看向李俊:“你是个女的?”
李俊迷糊着往自己裤裆看了一眼:“我是女的?”
门外的铛头连忙赔笑道:“我姓胡,不知道小娘子记不记得?”
宋绘月恍然大悟她第一次去榷场时,曾经说过自己姓李。
她立刻点头:“记得,请进来坐。”
银霄让开路,胡铛头挤了进来,银霄给他搬来一条小板凳,他摇摇晃晃坐了下去,肚子上的肉开始在地上四面八方的流淌。
“你找我有事?”宋绘月疑惑。
“是,”胡铛头拿帕子擦了擦汗,显然来之前已经打探清楚消息,对额外的两人并不避讳,“是小当家,明天晚上想请你吃顿饭,还在老地方,小娘子不要怕,小当家为的是生意上的事情。”
宋绘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还要在榷场来往,并不打算得罪胡金玉。
第二天晚上,胡金玉在榷场中准备了一桌饭菜,等待宋绘月到来。
胡家在河北西路相当有威名,这一次请宋绘月前来,为的是一桩大买卖,他以自己那双慧眼凝视了宋绘月许久,认为这个小娘子能担当大任。
他站在旷野中往外看,就见宋绘月穿的十分臃肿,从头到脚的包裹着,背着一张弓前来。
他知道宋绘月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个当兵的跟在后面护卫,只是此人永远藏在黑暗中,若非来接宋绘月时现身过,他们谁都不知道草丛里还藏着这么个人。
这样的对手,堪称可怕,还好不曾起过冲突。
他出门将宋绘月迎进来,引着她进了榷场后的隐蔽之所,里面大点蜡烛,灯火通明,还坐着个小老头。
老头子满面春风,起身吹向了宋绘月,和蔼地请她解下背上弹弓,擦一擦脸,又让胡金玉坐到自己身边,好边吃边说。
宋绘月解下弹弓,放到自己手边,脱去身上厚重的灰鼠毛披风,接过下人手中的热帕子擦干净手,将帕子照旧递给仆人,仍旧是满面黄沙的坐下。
她的真面目,已经让定州的沙尘淹没了。
(
第三百三十章 富贵险中求
老头子慈祥和蔼,摸着自己那一把花白的胡子,是任何人见了都要叫一声祖父的程度。
胡金玉精明在脸上,他精明在心里,且绝不让人看出自己的丝毫心思。
他像长辈关爱小辈似的,问宋绘月:“你是第一次来定州吧?定州的日子不好过啊,天灾兵祸从来没有停过,世道迫人,难为你一个小姑娘铤而走险。”
宋绘月坦然道:“富贵险中求,要是去卖炊饼,我现在还穿不上一件棉衣。”
胡老头笑道:“是这个道理,老夫也喜欢小姑娘你胆大心细。”
说罢,他看向胡金玉,叹气道:“我这孙子要是有你一半我就放心了。”
胡金玉露出一点不服气:“我胆子也不小,是您不肯放我出去。”
胡老头拍了拍孙子的手背:“你呀,是样样都好,却有一样不好,你那一点不好,就让你万事都只能做到九成,不能尽善尽美。”
随后他看向宋绘月:“小娘子能不能猜出来他哪一点不好?”
宋绘月夹了一筷子羊肉吃了,答道:“心软。”
“诶,对咯!”胡老头抚掌大笑,又笑胡金玉,“你看看,一个小姑娘就把你看穿了,你还有的学呢。”
胡金玉常年将自己伪装的十分精明,执掌地下榷场,并未吃过亏,此时让宋绘月说出自己的弱点,不由心中一惊,看宋绘月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宋绘月任凭他打量,对着桌上的菜使劲,在认真吃饭之余,以余力和胡老头敷衍:“多亏小当家这一点心软,我才得以活命。”
胡老头看着她吃,等她吃到放下筷子时,才道:“小娘子胆大,不知道敢不敢走一趟夏国?”
宋绘月面不改色道:“我能从京都走来定州,自然也能走一趟夏国,我这两条腿倒是不金贵,胡家应该请的起,只是你们为什么要找我走这一趟?”
胡老头摸了摸胡子:“实不相瞒,是对方要生面孔,我家中能人虽多,但是能主事的,在北地都已经是滚瓜烂熟的一张脸了。”
宋绘月听到此处,明白了胡家的用意。
胡家要找个生面孔做主事人,满大街都是,但是要找个背后没有任何背景、不会惊动胡家对手,又有胆子又缺钱的人,却很难。
她意味深长地对着老头子一笑:“那就谈谈报酬。”
胡老头示意胡金玉取出钱匣,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起身抚袖,弯腰放在宋绘月面前:“这是一半,事成之后,再给一半。”
这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宋绘月眯着眼睛,盯着银票看了半晌,随后将其推回胡老头面前:“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