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樘靠在躺椅上,手边放着一根虎头杖。
经过近两个月的修养,他瘦下去的肉已经长了回来,不再形销骨立,只是不见天日的这么在家养着,一张脸越发苍白成了小白脸,不见血色。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不到一百天,但是骨头已经长牢,他便试试探探的下了地,用虎头杖杵着走。
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到疼,不是骨头疼,而是筋在疼。
脚掌一踩下去,一根筋仿佛是搭错了,从脚掌一直抻到大腿根,疼的他脑顶心都是汗。
第一次下地走路的时候,他甚至想拿把刀把这根筋给剔出来。
然而不能真的动手,他最为爱惜自己,自己的一根头发都比别人的性命贵重,因此只能继续走。
越是疼,就越是要走,要狠狠地把这根筋抻开,否则往后余生都要受它的辖制。
每一次腿疼,他都要想起始作俑者宋绘月。
就像现在,他摩挲着自己的腿,脑子里想的也是怎么把宋绘月的一条腿打断。
至于张家新添的那位大侄子,既不是他操出来的,也不是他肚子里生出来的,他不大感兴趣。
只是这小婴儿撞了天大的运气,托生到了张家,姓了张,和他成为了一家人。
于是张旭灵和嫡子都不约而同的幸运了。
张旭灵如坐针毡,搜肠刮肚片刻,低声道:“阿爹怎么还不来,前面还等着呢,我去看看。”
“大哥这么不想看见我?”张旭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多坐一会儿,我这一回从潭州回来,才感觉到亲兄弟之间应该亲密无间,以前我们太生疏了。”
“哈......亲密、是要亲密点,”张旭灵一听毒药本人要和他亲密无间,吓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以前......我太忙了。”
他的屁股也不敢再离开凳子,顺势又坐了下去。
如果不听从张旭樘的建议,那么他的下场就是阿爹的冷眼和阿娘的臭骂。
也不知张旭樘哪里来那么多的道理,总能把他钉在错误的那一头。
一瞬间变得矮小的张旭灵,俨然不再是这个家的大哥,而是任凭张旭樘左右的行尸走肉。
张旭樘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大哥看见过我带回来的傻小子吗?”
“见过,”张旭灵面露不忍,“老二......既然他大有用处,你别把人弄的......”
他不敢继续往下说,怕张旭樘又要拿话来刺他。
出乎意料的,张旭樘没有反驳他,反而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我这一阵子忙着腿的事,没空去理他,大哥说的对,明天我就把他好好的收拾起来,不瞒大哥,我很喜欢这个傻小子。”
这话张旭灵一个字都不信,然而张旭樘这次没骗他。
宋清辉的呆傻,他的天真,他的赤诚,他的毫无城府,他关怀一切的眼神,甚至他吃东西时的满足,都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张旭樘。
无关男女,张旭樘就只是需要宋清辉,希望宋清辉永远是如今这样的天真赤子,满心满眼的陪着他。
就在张旭樘还准备和大哥好好兄友弟恭一番之时,老卫走了进来,对张旭灵视若无物,只躬身到张旭樘身边,耳语了两句。
随后张旭樘“轰”的一下站了起来,发出了最为简洁的命令。
“抓住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困兽
夜风习习,在张府热烈的喜气里,声势渐弱,就连雪都不落了。
宋绘月牵着宋清辉避开人不断的走,不时穿过花丛和草木,然而片刻之后,她停下脚步,脸色一变,拉着宋清辉蹲下身去。
“姐姐?”
“嘘。”
宋绘月嘘了一声,可是下一瞬,刀光忽然而至,贴着她的头皮飞过,笔直地插进了白墙。
她的脑袋猛地往下一低,拱起背,两手提起宋清辉,将宋清辉护在自己身下。
同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那甩刀的人正分花拂柳的赶来,大约是怕她乱跑,所以提前飞出了刀,以此震慑她。
宋绘月脑子稍微一动,就明白是张旭樘发现了她,要对她围追堵截。
在这一片欢天喜地里,抓人最好也要秘密的,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吓着这满屋子的宾客,绝不是件好事。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撤,撤到方才空无一人的地方去,可是转念一想,她反倒直起了身,拉着宋清辉一起站了起来。
要逃,并且要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逃,要逃的声势浩大,让张家掀起惊涛骇浪。
她拉着宋清辉抬腿就跑,四面八方都是追兵,她豁出命去奔,两条腿大迈步,眼睛里全都灯火星子,胸口憋足了气,仿佛随时要炸。
月光和灯火之下,宋绘月拉着宋清辉横冲直撞,她本想往张夫人的院子里去,可张旭樘在路上就做了拦截,她只好调转方向,往前堂冲。
然而去前堂的路也都给挡住了。
她扭头就往后花园跑,跑到玻璃花房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不再把自己活活累死她看出来了,张旭樘是在把她当猴耍。
“清辉,不要害怕。”宋绘月把宋清辉藏到身后,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嘴里也有一股血腥味。
宋清辉踉踉跄跄的躲到宋绘月身后,短短的惊叫一声,指着玻璃花房:“那里!”
张旭樘就在玻璃花房中,脸贴在玻璃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玻璃上的折枝纹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将张旭樘的脸也映的五光十色,一朵异色山茶花被他折下,插在耳边,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又尖又利的从里面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