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正色:“你老?老?实实给我交个实底,真打算冲状元?”
尤恩冉想起去年?竞赛失利后的豪言壮语。
她太高估自己,拿短板去和神仙打架,又被史有政指着鼻子骂,脾气上头才会出言不逊。如今时过境迁,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你看看,你果然是在糊弄我!”史有政怒其不争,猛地一拍桌。
“没?有,”尤恩冉不急不缓解释,“有这打算,我只是觉得老?师您突然拿这件事来说,没?压力也要被您弄出压力了?。”
“哦,又是我的错,挑着我眼了??”史有政脾气蹭蹭上窜。
“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史有政不信她这张嘴。
他压了?压火,破罐破摔的腔调:“随你便,你拿什么话搪塞我都没?关系,我也就陪你走最后这一程了?。该说的,能说的,我全都说了?,你不愿意听,可?以,反正也就再听这几个月,高考一结束,天高任鸟飞,你爱飞哪儿飞哪儿,你就算飞到罗布泊去,也没?人再在你耳边唠叨。”
罗布泊被称作死亡之海,四大无人区之一。有人成功穿越,有人无故失踪。
尤恩冉垂了?垂眼,想笑,老?鹰还挺会举例。
心里却有一种酸胀的感觉滋扰着她,促使她言语匮乏,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师生二?人气氛僵持。
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位班主任旁观多时,王素萍素来对尤恩冉不感冒,但见过贾田博后,听了?他当时的一席话,对眼前?的女孩多少有了?些许改观。
“尤恩冉,”王素萍出声,“史老?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你是嘴上说说想登顶,还是全力以赴只为登顶,搪塞得了?所有人,能搪塞得了?你自己吗?”
女孩端然而立,没?说一句话。
史有政以为小?姑娘脸皮薄,叹了?口气,总算语气端平:“这个机会再漏掉,后面仅剩的一条路该怎么做,不用我接着往下说了?吧?”
“不用。”尤恩冉心里很静,空旷无声。
离开?办公室,早操将将终了?,走廊里到处是人。
尤恩冉无视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径直走向一班尽头的楼层公厕。
肖现目光就在窗边。直到她身影完全消失于?窗口,也不见她感知过一眼。
男厕和女厕的洗手池分开?而立,分属在各自的私密区域。
自来水冰冷,尤恩冉低头,清洗手上微乎其微、很大可?能是心理作用的黏腻感。
史有政想告诫尤恩冉的还是最根本?的早恋问题。早恋影响她登高望远的脚程。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尤恩冉利用贾田博的另一个目的,故意自砍桃花的目的,就是为了?高考冲刺。
她从?前?自负,史有政帮她改报数学竞赛,她悉听尊便,自觉数学不差,可?以一试。现实却敲醒她,一分之遥落选在外,与和肖现只差一分的心理落差很不一样。
在学校,她前?面只有肖现;在冬令营,她前?面却有整整六十人。
如果换成肖现,他能否超越可?怕的六十人,保住不败战绩?
尤恩冉受挫的那段期间,连自己都惊讶,她居然也会问“如果”这种脱离实际的假想。
史有政骂她早恋耽误进国家队,她为她的自负心绪不畅,只想快点摆脱局面,脱口而出她想考状元。不是搪塞,是真心实意想要当理科状元。
跟受挫无关,并非突如其来有的上进心,一直都有,一直藏在她内心深处。
她想叫尤志宏看看,看看他不被信任的女儿,看看他狠心抛下不管,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女儿,是如何从?十三中那种垃圾学校一路升级打怪,闯出一片天的。
高考理科状元,全城争相采访,占据各大媒体头版头条,比默默无闻选拔进入国家队更具传播力。
尤恩冉洗着手,嘴角划过一丝悲凉。
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闭幕后,强中更有强中手的警示令她终于?清醒意识到,早恋确实有分散到她的精力。
或许应该更准确点概括,她所经历的不是什么恋爱,她只是付出时间,从?不付出爱意。
爱太奢侈,别人能给她的都尚且廉价,她只会以零回赠。
唯一的成本?是时间,她投入的时间单从?一天看没?觉得大不了?,一分一秒地流逝汇总,就像积水成渊,足以将她的高考目标溺死在摇篮。
她想喊停,想及时止损。
可?她的桃花运太旺,身边前?仆后继献殷勤的人太多,她没?能做到。
仆人通过服从?换取主人的赏识;主人通过被需要、被认可?,确立自我。这是一种戒不掉的瘾,她抵抗不了?。
一拖再拖,遥遥无期。
眼瞅又是一年?,直到那日在办公室呛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叶星树也开?始缠上她。
她一次次强调他们不合适,他却百折不挠,一心追问原因。能有什么原因,全年?级都知晓他和肖现形影不离。
无奈的是,原则在她的心瘾面前?却还是有了?松动。他是她这些年?遇到的最明朗赤诚的男孩。眼神清澈,一眼望到底,他给予她所能付出的全部?热忱,暖心得像颗太阳。
尤恩冉松口答应他试一试。这一试,招来目的不纯的韩修旭。
叶星树人如其名,他像一棵星星树,可?爱得闪闪发光。相处没?几天,他就提出带她回家见母亲的想法。尤恩冉哭笑不得,她想,时光回溯到五年?前?,她会感恩遇见宝。
可?惜这是五年?后。
这样一个男孩,注定她永远也给不了?同等的回馈。他面朝太阳而生,而她陷于?水沟,无法与他比肩,只能抬头仰望。
与叶星树分手后,尤恩冉一度低落。叶星树让她看到数年?来的生活磨难给她带来的最难以磨灭的影响,居然是自卑。
她居然也会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