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人好奇的看伙计们从陈旧的抽屉里取出药的模样,一面墙的松木柜子,被分割成无数个隔间。每个隔间里放着盛满药材的抽屉,每拉开抽屉一次,就代表着一个人对活着的期盼。药铺里常年都是苦苦的味道,她生病的时候,家中便也都是这样的味道。难闻的苦涩的草药味挤满了家中的每个角落,熟悉了,也就习惯那种苦味。
方少文死了,伴随着他的离开,她以往了药的苦味。那一天,天空很蓝,阳光也很好,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在她的心中,却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多年以后,她在尘世间的烦扰中,她又看到了他。他阳光一般温暖的脸,浓密的眉,以及笑起来时慵懒的模样。
方少文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她的舞台。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唱起了青衣,生命中的那些人,来来往往,可惜都是过客。停留下的,只有自己。
窗外,时间在悄无声息的走过,宋可人深感疲惫。他不在她的身旁,这几个月,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的。
“吱嘎……”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宋可人听到声音,却没有回头。
低下的丫头端着一碗茶走了过来,轻轻的放在宋可人身边的小桌子上。
“老板娘这是菊花茶,下火的。”丫头说。
宋可人扭过头去,看了看那长的不漂亮的丫头微微的小了。她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白牙以及难得一见的酒窝,目光也随着微笑变得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啦,难得你还想着我!”宋可人说道。
满脸雀斑的小丫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咬着嘴唇,偷偷的看着宋可人。
宋可人端起了茶碗,象征性的抿了抿。
“对了老板娘,今儿李老板又来了,说是那批货一定要退,刚才账房将他打发了,虽然如此,但他放下话,说明天还要来!”丫头提醒道。
宋可人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她的脸上顿时没有了刚才望着窗外的那些忧伤,反倒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上会不是答应给他换货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退?咱们家的货一向是只换不退,再说了,这么多的布料,我就不相信他没用能用的。这你家也退货,我们家也退货的,咱们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我看他是故意的。这李老板合作了这么长的时间,咱们家的规矩他不是不知道,怎么会莫名的说这样的话,难道,是你们谁得罪了他?”
宋可人连珠炮似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弄得小丫头挺尴尬。她一个卖货的,在怎么也不敢得罪主顾不是?她只好咧咧嘴笑了。
宋可人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小丫头那尴尬而羞涩的笑,宋可人便明白了一二分。
只见,那宋可人一扬下巴,冷冷的说道:“你知道吧?”
丫头不敢笑了,垂下了头,抿着嘴。
“说就是了,何必隐隐藏藏?你放心,我也不会说是你说出来的,不会叫你难做人!”宋可人说道。
丫头一听宋可人这样说,她慌得连连摆手。
“老板娘,你可别想歪了,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其实,我是怕说出来你的担心!”丫头说完,忐忑不安的看了宋可人一眼。见宋可人目光坚定,丫头不禁的垂下了头,像个小媳妇一样的,又咬了咬嘴唇。
“其实,是方家大(奶)(奶)最新开了一家布料庄。据说,店比咱们家的还要大,而且,每家商号都将最好的东西送入了他们那。姑娘就没觉着最近不对劲么?楼下那胭脂铺跟点心铺子送货的都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事儿似地。听说,方家大(奶)(奶)对他们这些主顾特别照顾,咱们家要的进店费人家一毛钱都没要,不仅如此,听说那边布料的价格也比咱们家低的多。就比如今年新进的‘飞鸟’咱们家的放货价是三尺一两银子。按道理说,这个价挺公道的。但是,那边却是四尺一两银子。不光如此,听说,他们家的蓝布简直就是白送的价。三尺蓝布只要三十个大子儿,比农妇自己家染的还要便宜。据说,开业那天,买蓝布的农妇几乎将他们家的柜台都要挤破了。多少人都是一批一批的买,买完了回去屯着!”
丫头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宋可人一眼。
果然,在四月桃花一般的阳光下,宋可人的脸色变了。
自她接手“集锦堂”后,方老板娘便退出了舞台。听说,方老爷为了将集锦堂的产权完全由宋可人控制,被迫花了一大笔的钱。这一项银子却让方老爷换来了美名,能将没有名分的儿媳妇安排的这么好,全天下除了方家也没有别人了。由此,方老爷得了一个大善人的美名。不过,这美名除了给他带来了虚荣以外,更多的是破财。
据说,自从方老爷得了大善人的名字以后,逢年过节庙里、庵堂里送名帖的和尚、尼姑明显增加。导致方老爷在丧子后的第一个新年里,收到了三十多张平安符。哪一张不得掏银子?真令方老爷哭笑不得。
方老爷帮助宋可人拿到了全部的经营权,从此以后,宋可人便过上了难得的老板娘的逍遥生活。但对于此,宋可人并不太感兴趣。她经营布料行的全部思想,都只是为了祭奠方少文的在天之灵。这是他一手建立的店铺,她不能叫它伴随着他一起离开。
对于宋可人来说,集锦堂就是她的遗腹子。他是她留给她的最后财产,她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它的存在。
“大(奶)(奶)开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宋可人忽然问。
丫头抬起了头,在春光中,她看到了宋可人目光中的坚毅。
“是……是前几天的事情,就在西街的巷子口。是悄无声息的开的,开业放炮的那天咱家小六子跑去看热闹,没想到竟看到了大(奶)(奶),这一打听才知道,是大(奶)(奶)的店。这两天,听说那边像是不要命了一样,亏本卖布呢。”丫头越说声音越小,仿佛是害怕惊着宋可人一样。
宋可人冷笑了一声,心说,她这是故意的。这是故意做给她看呢!
这集锦堂当年也有方贵和的一部分心血,忽然将心血拱手让人,心情自然不会怎么好。对此,宋可人深表同情。但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方贵和难道不要命了?将自己的家底全部拿出来开店跟她拼命?
想到这里,宋可人不觉的又皱起了眉头。
“消息还真不灵通呀,对手在我们家的附近开了店,结果我们谁都不知道。多亏着李老板来闹,不然,集锦堂倒闭的那天,我还不知道谁是对手呢!”宋可人冷嘲热讽的说道。
丫头听了这话,连忙摆手。
“不是这样的,姑娘想的太多了。听说大(奶)(奶)开这家店从筹备到开业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是在暗无声息的做,若是她想瞒着咱们,咱们就算是可世界打听去,不也是打听不到吗?我记得半个月前经过西街巷口时,那会子那还是个饭馆呢,这才用了多少天?小六子去打探了消息,说是当时二十多个木匠一起帮忙装修。装修的时候,所有的木料都是从后门进去的。偷偷摸摸的,好像是故意隐藏着什么似地。我琢磨着,是大(奶)(奶)不敢得罪姑娘,所以,才故意的悄悄的动手。”
宋可人听了这话立即冷笑了出来。
“她哪里是不敢得罪?她是故意做给我看呢吧。不过是不让我提前警惕,要打我个措手不及罢了!”
第一百七十章 反目
宋可人冷笑一声,方贵和这是故意做给她看。想想也知道,方贵和故意挑衅,背后的目的绝对不是争口气这样的简单。
首先,方贵和跟她没有深仇大恨,不应该如此强烈的对抗。方老爷又给了方贵和一笔不菲的养老费,这些钱只要不赌博外加上她开点心铺子赚的钱足够过一辈子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方贵和恨她,但也不至于这般不要命的来打击集锦堂吧?
三尺蓝布三十个大子儿,这至少要赔掉一半。就算最破烂的蓝布,进价也要七八十个大子儿。她如此不惜血本的招揽生意,难道只为给她一巴掌?
宋可人笑了。
方贵和不是笨蛋,虽然方家对宋可人的态度十分冷漠,但是方老爷也绝对不会允许方贵和来欺负方少文的遗孀。方贵和也是要脸面的人,不可能背负着欺负侄子遗孀的骂名。
这就有意思了,方贵和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跟她作对?
这般看来,方贵和的背后定然有一个强大的财团,不然,方贵和不会拿出自己养老的钱来置气。方贵和也应该知道,得罪方家的下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啥事儿?
方贵和背后的财团一定非常的强大,这股势力明显可以与方老爷暗中较劲。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想明白了。
也许,这件事儿根本就是冲着方老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