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中的大姐头,背靠父荫,在罗兴街横着走,在十三中更是无人敢惹。她从冷眼旁观,到主动伸出援手,尤恩冉不介意她因何而转变态度,能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谁不想过呢,那是她当时唯一可抓住的浮木。
不被视为异类的有效途径就是成为同类,从此她融入罗兴街那群街二代的生活圈,与艾静成为至交。
她是她考进六中前的庇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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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云宾馆距离尤恩冉的小区步行只需一刻钟,她跑出门,赶上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人,立刻开门钻进车内。
司机嫌路程短,叽叽歪歪一通。
比起成人,孩子的恶同样不可理喻,他们攻击谁,有时并不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可笑的是,绝大多数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也在参与霸凌。那些无视贾田博被羞辱的人,那些座位被安排在贾田博身边怨声载道的人,哪一个不是助虐者。
她不后悔帮他解围,但她没用对方式。她以为能够给他一点尊严,结果到头来却给他招惹了祸端。
艾静既然说会被打残,说明找上他的人不是六中的,六中的学生没这个胆。
灯光在她转向车窗的眼睛里飞逝,转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背着一个圆筒的训练包,似乎是撞见她上了车,顿住脚,站在灌木内侧的人行道,目光随着计程车行驶的方向移动,注视着她所坐的这辆车。
尤恩冉因贾田博而烦躁的心绪被喊停。
这么晚了,他在学校附近徘徊什么。她不甚关心地想。
魏星没明说具体和他说了什么,她也没问。她们之间始终保有一些私人空间、不互相打探秘密但又能彼此理解的这份默契,令她感到舒适且自由。
她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但知道不是表白,确实心里暗松口气。
尽管不想承认,可有些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倔强的青春里,肖现始终是不一样的。
那可是她唯一主动追过的人,当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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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云宾馆后面有个纸厂仓库,仓库大门紧闭,高杆灯立在门前,蚊虫在高处萦绕。
尤恩冉赶到那里,刚进胡同口,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已顺着夜晚的秋风飘进耳朵里。
班里的起哄还都是小儿科,这些社会混混的奚落夹杂着辱骂,好像趴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垃圾,一只任由宰割的牲畜。
贾田博趴在地上,身上还穿着校服,五六个人围在他面前,尤恩冉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班里今天呛完魏星又呛她的那个男生。
看来这帮人是他叫来的。
尤恩冉心里有了数,她知道艾静就在附近。
她一定是站在某个角落里,抽着烟,静静地等她来,看她凭借自己如何解决。
如果她解决不了,她相信她会出来帮她。她会像救世主一样地走出来,眼神轻飘飘地无声告诉她:没了我,你在这片儿什么也不是。
艾静的世界很小,小到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罗兴街。尤恩冉的世界很大,大到她往后数十载即将天高任鸟飞。
尤恩冉很清楚,这就是她们不断加剧的矛盾由来。
“狗日的东西,什么几把玩意儿。”两个人站在贾田博身前抬脚踹他,还有一个直接拿脚底板踩上他的头,动作像在碾蚂蚁,嘴上恶狠狠地骂。
其他人在旁边看着。
“尤恩冉眼瘸了吧,这特么比厕所还臭,她不嫌恶心?”他们骂着,打着,还不忘捂着鼻子。
“没你们恶心。”
捏着鼻子的那俩,腿抬在半空,头转过来先看见她,才愣了愣把脚收回去。
右脚踩在贾田博头上,梳着子弹头的男人没有动,不仅如此,他还将贾田博当成现成的脚踏,躬着背,手搭在膝盖,懒洋洋地挑了下眉。
“哟,美女救英雄来了。”他故意说,“哦不,狗熊,救狗熊。”
笑声连成一串,唯独与尤恩冉同班的男生绷着脸,紧张忐忑地看着她。
这就是学生和混混之间的差别。
学生多半心里有畏惧,怕父母、怕老师或是怕学校的规章制度;混混却鲜少有这方面顾虑,只要不惹上警.察,他们什么都不怕。
“把你脏脚拿开。”
好歹经历过风浪,当过两年多的小太妹,尤恩冉认出眼前这几张脸都是谁后,照直走过去,伸手就给推开一个。
贾田博双腿在地上扭动,尤恩冉对着子弹头的膝盖骨一脚踹过去,子弹头向后一趔趄,差点摔倒。
“卧槽!”他骂了一句,站稳后凶神恶煞上前一步,“我特么给你脸了是吗尤恩冉!你仗着程越川跟艾静给你撑腰这些年没少装叉,真当谁都怕你吗?”
手掌扬至半空,“小心老子抽你!”
尤恩冉原地不动,掀起唇角冷笑:“知道谁给我撑腰还不对我客气点。真当我是一个人来?不如喊艾静出来跟你聊聊?”
“你少蒙我。”子弹头继续抬着手,一脸洞穿的样子,笑着讽刺,“艾静知道这杂碎是谁,管都没管就走了,她真帮你出头你还用来吗?”
尤恩冉轻抿唇。
“至于程越川,”他接着讥讽,“他跟老毛子做生意忙着发财呢,有功夫顾得上你?”
眼神放空一瞬,尤恩冉心里没什么想法,就是有点茫然。
果然还是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靠山,山会崩;靠水,水会流。她这五年在罗兴街建立起的关系网似乎是真的破了,随便一个人都能看穿她如今的处境。狐假虎威是全然不顶用了。
随便吧。尤恩冉往昏暗不明的远处撂一眼。但凡艾静的认知水平能再高一些,都不会干出通过看她受辱来逼她服软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