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千毓收回思绪,冬日晨间的风多冷啊,她却?笑得一脸热乎气?:“姥姥说想你了,邀请你参加她的寿宴。”
“邀请这个词用得真好。”尤恩冉哼笑,柔声细语地总结,狐狸眼盈盈上翘,隐透轻蔑。
过去的尤恩冉别说对她笑了,阴测测瞪视她恨不得抓花她的脸。全家?上下谁不站在孔千毓这边,对她再三训斥。
重新交锋,孔千毓有点不适应她的变化?,样貌上的,性格上的,统统不习惯。
可是曾经的胜利者面对一个有家?不能回的小可怜,高高在上的自?负心态早已根深蒂固,她像在看一个使劲蹦跶却?蹦不出手掌心的跳虫,笑容和风度一丝不减。
很快,尤恩冉收放自?如地敛了笑。
孔千毓尽在掌握的自?信从她冷冷吊梢起眼的下一秒开始渐渐瓦解。
“蒙谁呢。”尤恩冉脚踩平底的保暖毛毛鞋,都比穿八厘米裸靴的孔千毓高上半额头?,她上前一步,垂眼俯视,“说了开门见?山,你来什么虚的。”
小太妹时期磨炼出的“给我老实点”的猖狂气?焰展现?得十成十。
孔千毓眼皮轻抖,荒诞不经地可笑道:“你这是缺乏管教野惯了?难怪,难怪都过去这么久了舅舅还没能消气?,冉冉……”
她知心姐姐的人设不改,语重心长地高傲劝解:“我得提点你一声,回头?在姥姥面前可不能这样,把姥姥哄高兴了,接你回家?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求我啊?”尤恩冉半歪着头?,川剧变脸似的散散而笑。
孔千毓表情一定。
“想我这个不速之客上门讨骂直说啊,虚头?巴脑的有意?思吗?”
东方的鱼肚白正?悄无?声息溢散光芒,薄雾潮湿,稍沉的夜幕比之前透亮几分,泛着即将破晓的青色。
尤恩冉眼中一片清明。孔千毓看她像看跳虫,而她,视她为跳梁小丑。
“没想到到了今天,大家?都长大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孔千毓的脾气?并不小,一旦释放就?有些绷不住,“我诚心诚意?来找你,给你提供一个和解的机会不好吗?”
尤恩冉笑眯眯摇头?:“你可以再成心一点。”
重音咬在“成”字上,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你叫老太太亲自来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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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她递话,就怕她一改秉性,不做那传声筒。
当天夜里,许哲成发来消息:「她泼你脏水,还是你当真说了那番话?」
尤恩冉不答反问:「传话效果如何?」
许哲成:「老寿星勃然变色。」
意?料之中。五年了,孔千毓还是小人德性。
那会儿?,她正?和肖现?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地根据自?己的节奏复习功课。
肖现?不爱刷题,尤恩冉同他共同学习以来,早发现?他压根不是通过题海战术稳居的第一宝座。
他眼界宽,涉猎广,一整晚的时间并不全用来查漏补缺巩固高考知识点,更多时候她看见?的是身为集团接班人的一个精英式教育典范。
从诺顿转学到以高考为目标的公立,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正?常日程,但他身上毕竟从出生起便标记着金字塔顶端的企业家?族传承下来的奋斗烙印。
当初尤志宏尽心培养她的时候,领她感知金银首饰的华贵与灵动,不也没管过她尚且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尤家?的嘉丽班珠宝公司远不能和商业巨擘信荣集团相提并论,但他们?这类独生子继任者的成长模式往往都是相似的。
尤恩冉能够想到肖现?这些年的成长轨迹所覆盖的企业管理储备有多丰富,这些诺顿公学里学不到,是父辈不遗余力地安排学习进度,填充在他的日常生活里的。
正?因?为此,她还在有针对性地刷题,他却?在研究和高考学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并购和投资,她一点基本的想法都生不出。
也不会去暗喜他三心二意?能给她钻下空子有望在年级榜甚至高考排名上超越他,她眼皮没那么浅薄,对他的认识也没那么粗陋。
魏星羡慕他们?脑子好,说她和肖现?都是天生善于学习的那类人,以前不了解他都还自?认和他存在差距,与他私下处久后,偶尔的丧气?都极力自?行消化?了。
什么一类人。尤恩冉早自?我解嘲想明白,怪不得智慧被分为“聪慧、明智、卓越、天才、简单”五个等级,她不是天才,而肖现?却?是简单。
魏星忽视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她和肖现?之间的学业差距其?实全校都有目共睹,只?是他们?不曾细想,不曾区分:
他们?仅仅是佩服她,佩服她早恋和学习两不耽误,对肖现?却?是望尘莫及的崇拜,无?可争辩的仰望。
这就?是区别。
尤恩冉独自?体会得很透彻,肖现?不出国读书留在国内参加高考,确实于她有很强的威胁性,学校里都考不过他,更何谈放眼高考。
他是拦路虎,是她的高考劲敌,百校联考是一次检验章,百所名校的排名她位居第二,一个隔壁市的压她一头?,她本该对冲刺状元有信心,奈何是肖现?礼让的她,他若发挥真实水平,那位未必能够折桂。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高考这座智慧围城,多一个肖现?不多,少一个肖现?不少。
努力了就?谈不上失望,丧失一个向尤家?人示威的机会顶多可惜罢了,届时她能力不足,她就?得认。
自?行想开后,她无?近忧,也无?远虑,不是孔千毓出来犯界,她这些日子过得很快乐。
警方那边揪出廖军盗窃离开后,浑水摸鱼闯进屋里拿走她两套内衣裤的变态是三楼那对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夫妻中的丈夫,都燃不起她的激愤。
她对罗兴街的过往感到麻木,她感恩当下生活的改变,她对未来的期待逐渐多过对从前的怨怼,学校对她下达的处分是青春荒唐的代价,同样不值得她介怀。
她就?像一个迟迟得不到糖吃的小孩,终于有人打着灯笼给她送来糖果,还是义务免费的,要几颗给几颗,经常还会超出她的索求,一次性给予更多。她由?最初的戒备转为如今的贪恋,年少时那种缺失的感觉永远也不会消失,但有人通过另一种方式填补了心底的空缺,她从中找到生活的出路。
放下过去,放过自?己,她做到了,她以为她解脱了,孔千毓的出现?却?当头?棒喝告诉她,没有。
以“算了”平息的过往,不是原谅,是回避。
回避只?是短暂钻进一个藏身之所,当过往找上来,平静遭遇现?实撕扯,她还是她,怨与恨就?像身上的污渍,从未洗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