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冉还记得,他第一次打她电话那天,雨下得很大,他为她撑伞,湿了半边肩。
许哲成挽袖烫洗过两副碗筷,往老板拿来的两个一次性塑料杯里?又各自倒了热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分了点神留意?她。
等饭前的准备工作均安排妥当,他两指捏着杯口,不怕烫地轻呷一口,笑着说:“对着手机笑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无?厘头得令人捧腹。”
尤恩冉手机放桌上,许哲成洞察地看着她,水杯仍悬在嘴边,杯口氤氲的热气?往上飘,尤恩冉目光穿过那层浅淡的白雾,试图识别他的表达用意?。
“第二种,”他的笑里?多了些意?味,“是和有趣的人聊天,话题愉快,心情很不错。”
“我是第二种?”尤恩冉十?指交握撑着下巴,闲聊的架势和他有的一拼。
许哲成轻摇摇头,他搁下杯子。
“你是第二种的衍变,碰到喜欢的人了吧?”
这?家?餐馆不在六中学生活动频繁的后街,大堂三五成群的几?桌食客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特意?走远,挑在这?样一个地方用餐,足以说明吃饭是假,想和她谈话才是真,他不希望说话的时候隔墙有耳。
尤恩冉笑了笑,轻耸肩:“你是指谁?我寻思着你这?话说得分明是意?有所指。”
“还能是谁。”
服务员端上一盘地三鲜,许哲成移开碍事的保温壶,主动帮忙腾出足够大的空间,以备陆续上菜。
高三考场占用了办公?楼的阶梯教室和实验楼的实验室,高一高二不必放假提供他们的教室,因为是正常上课,所以许哲成穿着校服。
蓝天白云的搭配色彩,裹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着不同的视觉效果。
就比如,肖现穿这?一身气?质突出,却也因过分的独树一帜而将?他凸显于人群。许哲成则不会,他能自恰地与人群融合,和光同尘。
这?和他自降气?场的温润笑容分不开,他开朗、温和、大气?,他随便往哪里?一站,哪里?都会欢迎他。
就像……
尤恩冉不动声?色地想到一个动物。
变色龙。
他小时候可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许哲成还是笑着,兀自执起筷子,率先不客气?地吃起来。
“味道还不错。”发表点评,他又喝了口水。
尤恩冉刚落下筷子,地三鲜的影子都没沾到,他垂着眼?,状似不经意?地又续上前面的话:“应该是,把你嘴唇咬破的那个人。”
“……”
尤恩冉手顿在半空,视线上滑。
许哲成下颌低敛,杯口贴在唇边,带喝不喝的模样吊着眼?梢:“我猜对了?”
唇角慢慢勾起,尤恩冉轻嗤了声?,筷子又架回?碗面。
“也就你觉得我是被人咬了,你怎么思想这?么少儿不宜,许哲成,”她以手支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语调转低,半是怀疑半是调侃,“你装纯啊?”
“我装纯,那你岂不是装蒜?”许哲成面不改色,和煦笑容不减,水杯搁到一边,手搭在桌上,“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认真真地想问你,你和肖现的事闹得六中现在人尽皆知,你班主任和他班主任就没和你们急眼??”
“你要?真喜欢他,还是多少顾忌下影响。你班主任拿你没辙,他班主任找他父母谈话应该不会联系不上吧?到时你该怎么办?单枪匹马,与各路英雄好汉华山论剑?你确定你想沾上这?么大一麻烦?”
入情入理的一席话,尤恩冉却听得低下头,摇头轻笑:“你说得都有道理,可是你知道么,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盘旋在我脑子里?的始终是一个问题。”
“你说,”她抬头望向?许哲成,“我刚才离尤志宏那么近,他怎么就没看到我嘴巴上有道血痂?”
尤恩冉眼?神很亮,亮得都有点近乎诡异。
“我不知道。”许哲成忽然没了笑,甚至换上审问的口气?,“你想逃避问题,选个真正关心的话题来问我,你爸如何,你不是早习惯了?”
这?回?,尤恩冉笑得发自肺腑。
“你说得对,我早习惯了。不过我得跟你说清楚,不是想逃避那些现实问题。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直觉,直觉和我说,肖现家?里?那边怕是老早就知道有我这?号人了。”
不可避免地,许哲成神色一怔。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尤恩冉声?音都不自觉柔下来,“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跟你说不清,也犯不着说。”
感受到她无?形中又再次拉开的界限感,许哲成胸腔一叹:“你就承认吧,你这?回?是真的早恋了。”
-
回?到考场都快一点了,伏在桌上不一定睡得着,尤恩冉没急着进去,趴走廊里?,手里?捧杯奶茶,带暖手带喝着。
人员打散,无?老师监管,身后人来人往,不想午休或是复习的都在走廊乱晃。
谁都认识她,路过时总要?看她一眼?。
她今天穿着绿色的卫衣,外搭绿色的大外套,舒舒服服的宽松风格,底下的裤子也是简约的运动款,比校服裤子有版型,但?还是松垮垮的那一类。
这?一身每一件都挑人,很难穿出利落感,能不显臃肿就谢天谢地。
可她却能。利落,简洁,大方,双手搭在栏杆眺望远方,一只手上握着杯奶茶,独自喝得尽兴,鬓角碎发随风在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青葱鲜亮得夺人眼?球,像棵仙人掌,带着刺,酷得只她一个人便构成一道风景。
倘若不是个性那么招摇,活得那么轻狂,以她的才貌双全,顶着校花头衔,该是多少人的梦中女神。
她稀罕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