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众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只有一个含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四下悄寂,连声鸟叫都没有,只有从北边儿吹过来的风,拂过张玉衡貂裘上细滑的皮毛。

张玉衡淡淡道:“呵,是吗。”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更似嘲讽,显然,一点儿都不相信李北寒的甜言蜜语,他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儿会那么傻,把男人随手拈来的好听话当真,李北寒不过是不经心地哄他几句,他心里明白的很。

不过,张玉衡没多纠缠,李北寒愿意把他当小姑娘哄,那随他去。

李北寒道:“二妈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还待再说,余光瞥见山石后伸出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来不及多想,李北寒眨眼间从枪套中拔出勃朗宁,打开保险,瞄准都不用,抬手就是一枪。可他终究没占先机,在他开枪之前,刺客就已扣下扳机。

这时,张、李二人,在张玉衡身边儿大丫头含英的陪同下,已到远离人群的矮山上,当一前一后两声枪响在山中爆裂开,远处卫队的士兵和技术人员、商人们都大大吃了一惊,谁也顾不上再吃东西,都急急忙忙赶往枪声传来的地方。

张玉衡拿手帕捂住李北寒左手臂靠肩膀的地方,一点儿血洇了出来,染红月白手帕,看上去触目惊心,仿佛雪地中盛开的傲寒梅花。

“疼吗,北寒,疼不疼?要不要紧?子弹没留在里边儿吧?”张玉衡看着手帕上的血,眼前发晕,天旋地转的,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好有含英扶着他。

李北寒道:“二妈妈,您甭着急,只是擦破了点儿皮。”

他眼中浮出几分笑意,只可惜,张玉衡光顾着他的伤,没能看见。

这时,众人慌慌张张赶来,就看见李北寒受伤,刺客脑门儿开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怒视苍天,手边,还攥着一把制造精良的手枪,哪怕死了还紧握不放,仿佛要把它带在身上,去走奈何桥。

第十五章 二mama帮我洗澡

第十五章

张玉衡一行人到达白水县的第二天,便大张旗鼓,到白山县外的坷山探查矿藏,谁知晌午众人囫囵果腹,张、李二人去附近散步赏景儿时,躲藏在山石后的刺客抓准时机朝他们开抢,虽然李北寒第一时间就看到刺客危险的枪口,可射杀刺客的子弹终究还是晚了一拍,刺客的子弹先发先至,擦过李北寒左臂,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李北寒身份非凡,谁不知道,他是李长川最看重、最中意的接班人,只是如今适逢战乱,局势不稳,想要接位,压住和李长川同生共死、拼杀上来的老人儿们,不得不在军中历练,积攒军功,培植亲信,好在将来平稳完成权力过渡,不至使东三省权力中枢产生动乱,殃及本已饱受磨难的百姓们,闹的人心惶惶。

此次刺杀,刺客让李北寒一枪打死,没有活口,想找指使者也无法逼问,只能靠刺客的一张脸、衣着、手枪追查真相,赶过来的警察们也觉得束手无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北寒只受了轻伤,可以说不幸中的万幸,倘若李北寒真的在白水县出事,那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北寒和李长川通完电话,放下话筒。

李长川勃然大怒,在电话里就吩咐奉天警署得力的探长赶赴白水县查案,一定要找出刺客背后的指使者,不管是哪方势力,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的儿子开枪,真当他不会杀人了?

张玉衡心有余悸,一个劲儿地看他绑着绷带的上臂。

李北寒调侃道:“二妈妈,看您这神色,还以为我要没命了呢!不过是一点儿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玉衡愠怒地瞪他一眼:“混账!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呢!我看,你还是伤的轻!”

这会儿,他把所有想来“探伤”的人都拦在外头,好让李北寒静养,要他说,这会儿不如先回奉天,以免再遭毒手,可不管他怎么说,李北寒都不肯走,一定要按原先的计划,在白水县待到勘测工作结束。

张玉衡看,他是想把刺客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查个底儿掉,还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李北寒不会让区区一个刺客吓到,谁想杀他尽管来,他就在白水县等着,有胆就来。

李北寒靠在二妈妈怀里,懒洋洋道:“二妈妈,我可是为您受的伤,您还来骂我‘混账’?”

张玉衡语塞,这会儿,着实不该再对他说这样儿的话,只好嘟嘟囔囔地道:“可我看,你当时,明明能避开,怎么还是受了伤?你该不是故意没躲开的吧?”

李北寒恍若未闻,说:“我想吃橘子,您喂我。”

张玉衡情知他是在使苦肉计,可看着他上臂的绷带,还是动手去剥橘子,他的手细白软嫩,戴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指甲修的不算很短,十指剥开橘皮,色泽对比强烈,看起来宛如西洋油画。

“不过,北寒,你枪法还真准,一下儿就把他脑袋打开花了。”

“二妈妈,您喜欢枪法好的男人么?”

“这会儿还不忘占嘴上便宜?要是刺客枪法再好一点儿,你这会儿都没命了,你一点儿都不怕?”

“我只怕您受伤。”

张玉衡手指一顿,又将橘子剥好,放到他嘴边儿,“真的?”

李北寒一边儿吃橘子,一边儿道:“您疑心真重,二妈妈。”

“哼。”

他喂李北寒吃了几个橘子,就要起开,孰料李北寒理直气壮道:“二妈妈,这一天下来,我很累,想洗澡,您帮我。”

张玉衡:“……”

从坷山回来,大夫为李北寒处理伤口,他已看清那不过是一处浅浅的擦伤,又心中怀疑李北寒明明能避开子弹,却故意让他自己受了伤,还拿来和他邀功请赏,真让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可不管内情如何,李北寒手臂绑了绷带,张玉衡于是让含英送了水来。

李北寒好整以暇地摊手站在浴桶旁边儿,垂着眼,看着二妈妈,眼中显出玩味的笑意,可让他失望了,二妈妈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沉着张脸为他解衬衫的扣子,连把裤子脱下来时都面不改色。

李北寒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中,二妈妈在外头给他擦背,软乎乎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肩胛,让他打心底觉得舒坦,看,一点儿小伤,二妈妈就放下身段来伺候他了,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二妈妈,往左一点儿。”

“往下一点儿。”

“对,就是那儿,使劲儿按一按。”“呼二妈妈,您手真软,劲儿真小。”

张玉衡:“……”

他攥着湿帕子给李北寒擦背,用了最大的力气,还要教他嘲笑,脸色黑的不行,要不是看在李北寒架在浴桶边沿上的手臂还绑着绷带,真想把帕子摔在他脸上,让他滚出去。

他在心里劝自己,这小冤家不过是年少轻狂,气太盛也难免,他要鸡蛋里挑骨头就任他去挑,只要忍一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同一个伤患过不去,等他好了的,走着瞧。

烟烟袅袅的水雾弥漫眼前,让人觉得仿佛身在仙境,颇有几分逍遥世间的感觉,超脱俗世……还有美人在侧。

这会儿,二妈妈已在为他擦拭胸膛,手抓着帕子拂过他胸前,李北寒觉得自己藏在骨肉之下的心也教二妈妈给挠了一下儿,痒痒的,又有说不出的熨帖。

他半睁开眼睛,抓住二妈妈的手,声音在水汽中听起来格外低沉喑哑,让人觉得很有几分危险:“二妈妈,您衣裳都弄湿了,不如进来和我一起洗,也省得待会儿再折腾了,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