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芝似乎没听到我说的那一句话。他静静地抱着我,一会儿子,他将手伸到我眼前来,一展开,就从他手心滑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坠子。
我接过来一看,那东西像是玉,又似乎不是,握在手心里还能感受到一丝清澈的灵气。我听见耳边的声音说:“这是我在秘境里头取得的一块秘石,想是难得之物。”他的声音温柔得能醉人一样,“青峰,你跟我成亲至今,我从没给过你一件像样的东西……一直以来,我总觉得,我委屈了你。”
我一听这是他犯险带回给我的,心口渐渐被什么东西填满,感动都来不及:“瞎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小心翼翼地摸着它,怕碰坏了一样。那时候,我只觉得,我过去所受过的苦难和冤屈都彻底淡忘了,我觉得眼睛很酸涩,再出声时已带着微微的哽咽,“够了,对我来说,有这个就足够了。”
慕青峰这一生,从未从谁手里真正得到过什么。曾经,他以为,他的剑是他收过最好的礼物,后来它却亲手被送出它的人斩断。此下,贺兰芝赠这链坠予他,他便恨不得马上把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我万分珍惜地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跟着转回头去,深情地看着他:“我也有件东西,要送给你。”贺兰芝“哦”了一声,好奇地问:“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我并非刻意卖关子,只不过,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我怕他不高兴,连忙承诺说,“你再等我一阵子,只要你肯要……我愿意把我手里有的、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我倾身吻住他,贺兰芝热烈地回应我,把我慢慢压在草地上。
他进来我的身子之际,咬了咬我的耳朵:“你这身子最美好的东西,难道不是全都已经属于我了么?”
在这后来,我们在不动山上,又过了快小半年的平静日子。
在这一阵子,我背着贺兰芝,暗中琢磨着靳涯给我的那个奇门术法。这种诡术不同与一般,这是一种转嫁之术,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成功,而是需要层层递进,让施术者与受术者灵气贯通,到最后一步,才可进行转移大法。过去,也曾有魔修用过此等手段攫取他人修为,而我则是打算,把自己的一边眼睛给他。我要将贺兰芝其中一只眼上的伤转移到我的身上,那样的话,至少他就有一只眼能看得见了。我愿意和他同甘同苦,一生扶持。
除了种种限制之外,这种逆天之法,也极其凶险。一个不慎,我就会赔上性命。明知如此危险,我仍旧要赌命一试。
贺兰芝不知与我练的是什么,他不断追问我,我自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只不禁冷道:“贺兰芝,你练着便是,我要是想害你,断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贺兰芝微微一怔,跟着就摇头苦笑:“你何必总是这么说话……好了,我全依你便是。”
贺兰芝自然觉得有诡,那功法决不是正道的路数,可他全盘信任我,只能忍住自己的怀疑若我知道,他之后会那样误解我,或许,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他实情。
最后,我们之间,说什么都晚了
这一天,我一个人来到不动山下的小村镇。我偶尔会下山来,用卖药草得来的银两,采买一些物什。
这个镇子虽然小,到了赶集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我每次去,都只记得给贺兰芝买他爱吃的,从没想过我自己喜欢什么。我付钱时,冷不防听见他人道:“……余家村三百口人没一个活下来,这一年下来,那些魔修真是越来越猖狂,也不知什么时候轮到咱们”
“我们镇一年里给那些仙宗交多少银钱,他们肯定不会不顾我们的死活。”
“就算是天门宗来了又怎么样,你可知魔修如此有恃无恐,正是因为他们的魔君近日出关了!”他摇摇头,“听说这个魔头很是厉害,手段更是凶残,剑平山庄就是他亲手灭的门。林家也是修仙世家,林庄主这么厉害的人物,在那魔君手里过不到三百招就被毙于掌下,整个山庄一夜之间化为人间地狱,不论男女老幼,全都被斩断手脚,血气泼天。”
听着的几个人打了个寒颤。我微微皱眉,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到一把年轻声音:“你方才说,说我们天门宗什么?”我的步伐猛地一滞。我回头一看,果真见到那边桌上坐着几个天门宗弟子。他们似是不满那些人说天门宗不敌魔宗,神态傲慢地道:“一个魔头就把你们这些凡人给吓的魂飞魄散,他要是有本事,就直接杀来我们天门宗”
修练之人在俗界凡人眼里,就好比天上的神仙,轻易不敢得罪。那原先说话的数人赶紧赔笑,争相奉承天门宗这几个年轻弟子。
我的心头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此处离天门宗极远,这些内门弟子怎么会在这?莫非,他们是为了来寻贺兰芝?
此番一想,我站都站不住,当下就飞赶回山上。
我心急地寻找贺兰芝,一推门,见他人不在屋中,心底就已经凉透。好在这时候,由后院传来了声音:“你今日回来得甚早”
我赶到院子后,贺兰芝闻声一回头,我便失而复得般地紧紧抱住他。他整个人一僵,过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搂住了我,安抚地抚着我的背说:“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他的语气如此宠溺,我的心渐渐安下,缓缓放开他,说:“……我听山下人说,近日魔修很是跋扈猖獗,你定不要离了我。”我又说,“要是有人闯进山里,你若是发现,必要先告知于我,知道么?”
贺兰芝欲言又止地对着我,之后仍是颔了颔首:“好。”
当时的我,心头一片慌乱,根本没有察觉到贺兰芝的不寻常之处。我为了不让他人进山,在不动山周围都设下了障眼法。以前,我还可以为我自己寻借口,说不是有意欺骗贺兰芝,事到如今,我的行径简直同小人无异,为了不让天门宗的人发现他们的少宗主,我不惜将他禁锢在这荒僻一隅,不让他接触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人。
我如此作为,真真是比我娘当年对慕无尘,还要来得卑鄙龌龊。
此日以后,我更是战战兢兢,但凡一点风吹草动,我就十分紧张。眼看转移大法施行在即,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紧要关头,如果我自乱阵脚,那对我和贺兰芝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日盼夜等,终于被我等到了那一天到来
我带贺兰芝来到河边,这里是不动山灵气最盛之处,可加强我的灵力,有助于禁术的成功。我给了他一枚安神丹,贺兰芝握着手里的丹药,脸对着我,他像是忍了很久,终忍不住问:“青峰,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自是知道,被他人一直隐瞒着,心里是有多么不好受,可要是让他知道我的目的,他必是不肯。我合住他的手,说:“贺兰芝,你再信我这一次。”我一想到事成以后,他就能看见,不禁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只要过了今夜,你就会明白了。”
贺兰芝隐忍地握紧拳头。最后,他说:“好,我再信你一次。”
我亲眼看着他服下了丹药,这才放下心来。我扶着贺兰芝躺下,跟着盘坐于他的对面。如果贺兰芝醒着的话,他和我一起运转内丹,我施术时也会轻松一些。可是,在转移的时候,受术者会极其痛苦,我不忍心见他受疼,宁可他像现在这样安睡下去。我催动筋脉里的所有灵气,一炷香之后,我觉得丹田充盈,时机已经成熟,便按照靳涯教给我的功法,行逆天之术。
禁术之所以是禁术,正是以为它逆天而行,有违道法。果然,在我施术之际,天地就发生变化,原本天清月明,转眼就暗流涌动,寒风大作,夜空隐隐传来雷声。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警告,可事已至此,我怎么会就这样收手。随着我运转法术,我觉得四肢筋脉都好像有绵绵细针扎来,原先尚可忍受,后来越来越疼。期间我曾睁眼,贺兰芝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到底是我小看了禁术带来的痛楚,天真的以为一颗安神丹能压得住。
就在此时,我察觉到有人强闯我的阵法我眦目尽裂,竟然是裴鸣轩!
“妖孽!放开敏之!”
裴鸣轩到底还晚来了一步,术法已经在运转,没可能停下来。我心下虽惊,但不敢分神,只顾倾尽身上的妖气这阵子,我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逼迫自己强行精进,裴鸣轩修为虽比我高,却挡不住我不要命。裴鸣轩被我的妖气击退了好几步,他脸上顿时露出屈辱的表情,肯定是不信自己竟会不敌我。
我不能再分心,比原先更快地催逼自己,这样一来,我身上的痛楚越甚,贺兰芝自也是越发地痛苦。“唔……!”他开始像魇住了一样挣扎着,如此下去,他不要多久就会疼醒。我得加快自己的动作,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在我二人之间环绕,眼看即将大成时,贺兰芝双眼竟渗出了血来,瞬间染红了整个布条,沿着脸颊滑下。
“啊!!”贺兰芝狂啸而出,瞬间贲发而出的灵力向我擎来。我被猝不及防地震飞于数尺之外,五脏六腑都好似被他震碎了一样。“贺兰芝……!”我只来得及唤他一声。
“敏之!”裴鸣轩冲向了贺兰芝,他扶住了他,之后恶狠狠地看着,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我原先还以为,这只妖只是欺骗你和他双修,没想到……这妖孽竟敢行逆天之术,打的是你这身修为的主意!亏你还一直相信他,怎么都不肯随我回天门宗!”
我强撑着站了起来,可全身如被刀子割过一样,试了几下,才勉强站住了脚。我竟不知,裴鸣轩原来早就和贺兰芝有所接触,还打算将他带回天门宗。我恨恨地看着裴鸣轩,跟着就敲向贺兰芝。他的眼睛不再涌血,痛楚似乎也渐渐缓和了些,眼看距离成功只有一步,我踉跄地走前几步:“贺兰芝……过来……”我气若游丝地说,“只差一点点了,你快来、来我这儿……”
“……”贺兰芝原先动也没法动,突然用力地推开了裴鸣轩。裴鸣轩一脸震惊,怎么也想不到贺兰芝居然会这么做。
我看着贺兰芝摇晃地朝我走过来,直到他止步于我眼前,我便双膝一软,力竭一样跌进他怀里。我紧紧地抱住了他,不断地唤着他:“贺兰芝……贺兰芝……”在这一刻,我终于不再害怕了,就算天门宗的人找过来,他还是选择了我。我开心得落下泪来,沾满血的双手颤颤地捧住了他的脸,我满是不舍地看一看他,跟着便轻轻地吻了吻他苍白的唇瓣……
然后,我就看着他。慢慢地,我脸上幸福的笑容褪去了。我两眼眨也不眨,只看,一个扇骨对着我胸膛,它擎穿了贺兰芝送给我的链坠。我脖子上的红绳,断了。
贺兰芝的唇动了动,他的声音变了,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你是……妖……”
我舍不得将眼睛从他身上挪开,之后,我缓缓地整个人向后仰倒,就这么坠入了冰冷的河水当中。
我的血渐渐染红了河水,我的视线也被晕染成了一片红色。可我也知道,裴鸣轩将贺兰芝给带走了。
没想到,我的梦,醒得这么快。我想,我这一回真的活不成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把我这一双眼,都给了他罢。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十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