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昕听完后无奈地?地?按了按眉心,明白了,蔡襄就是?本朝版武安马科长,为?保就业全力以赴。
这多半还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才措辞客气。换个别的人这么说话,恐怕就要斥为歪门邪道,茶杯往头上招呼了。
“坐,君谟你坐。急着赶过来也累了,先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怀庆,快给倒茶,膳房里新制出的几样茶点也上几样。”对这类忠正敢言之臣,赵昕还是?十?分敬重的,赶紧招呼着圆场。
尔后整理了一下措辞问道:“君谟以为?,咱们如今的羊毛织物能够畅销西夏吗?”
“这是自然。”谈及这一点,蔡襄回答得相当有信心。
毕竟西夏的手工业只能说是?有,但无论是?生产工艺、产量、还是?效率,都被本朝吊着打。
一直处于?榷场中商贩喂他们什么,他们就得吃什么的境况,所以蔡襄对羊毛纺成品横行西夏一事?毫不怀疑。
赵昕随时拿起?一块点心开?始嚼嚼,像个仓鼠似的,同时还不忘说道:“西夏虽蕞尔小国,但也拥数州之地?,人口百万总是?有的。
“君谟不妨算一算,若是?所有人都穿咱们纺厂纺出的羊毛衣,用羊毛毯,一年的销量会有多少?
“如果君谟还觉不足,再加上一个辽国如何?”
这回换蔡襄的眉头皱了起?来:“殿下,这是?不可能的。”
辽夏也有纺织业,只不过没?有国中发达,也办不起?纺厂,但他们一路运输的费用也要折算进成本之中,能够倚仗新奇,在辽夏高层中打开?销路,攫取高额利润就已经很好了。
却见他一向?视之为?妖孽的太子?殿下冲他摇了摇食指,给出否定的意思,一双孩童特有的大眼睛里幽深得可怕,说出的话语更是?极具蛊惑力:“不不不,如果不能使辽夏之民尽着本朝之衣,那?一定是?因为?卖价还不够低。
“君谟试想,如果真能改进纺车,再借用水力,咱们纺厂的制品成本还能再下跌多少呢?
“如果嫌弃轮输转运耗时耗钱,那?将织厂就设在沿线军州如何?
“想来边军家眷若能从?中得到一份钱米,守土保民之心也会更坚定吧。”
如果蔡襄能够看透历史的迷雾,他将知道赵昕这几招分别叫做通过商品倾销破坏当地?工业基础、扼杀后发萌芽,产业集群化降低成本、利益关联凝聚人心。
蔡襄已然是?听得呆了,完全忘记了去端手边的茶杯。
赵昕看得有些乐,但还是?不忘加上最后两把火:“假使辽夏人人穿我们纺成的毛衣,那?休说十?个纺厂,就是?百个也不一定够用。
“况且昔年仓颉造字,不过是?将结绳记事?改为?了用文字记录,并不会出现人员闲置。
“用水力多可减织机人力,但相应的织机维修工匠,纺品的搬扛运输所需的人员也会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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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君谟你不是?一直觉得用人力纺织大型毛毯太慢,那?副孔子?劝学图纺了一个多月才见头绪吗,想来换做水力,应该会快上许多吧。”
听得还有传播圣人教化之用,蔡襄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唰得一下站起?,对着赵昕躬身行礼,语气难掩急切:“还是?殿下深谋远虑,臣见识浅薄,几要误了大事?。
“臣这就回去在汴梁日报上连续登上三月的广告,悬赏千贯激励奇人改进纺车。
“若得功成,当上箚子?请求官家许一水力充足之地?,再开?纺场!”
“行,只是?这在汴梁日报上登广告的事?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记得让李玮给你打折。”
“放心吧殿下,错不了。臣还想省出些钱多置办几架纺车呢。”
赵昕看着蔡襄匆匆离去的背影,惬意地?伸了个小懒腰。
总算是?能让大脑好好休息一会儿,去练弓习拳了。
但坐在他这个位置上,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去找事?,事?情就会源源不断地?找上他。
东京城西的一间小酒肆中,一场失意人的抱怨正在进行中。
但见抱怨者圆脸大耳,唇阔口方?,肤色黧黑,此时被酒精催得透出一股红来。
拉着身旁男子?的手,尽情倾倒心中苦水:“想我区希范虽出身蛮荒之地?,但幼承庭训,家严循循教诲,教我忠君爱国,教我心向?王化。
“即便为?贼所袭,却临死仍不忘啮指以血书劝学报国之言,吾乃改顽劣,一心读书,但愿春风得意,唱名东华。好为?国家保境安民,大伸平生志气。
“可近三十?年寒窗苦读啊,好不容易金榜题名,那?些吏部的狗官却歧我为?边夷,以官位不足为?由,不肯授予我官职。
“令我只得空负七尺之躯,枉自消磨时日,以致华发早生。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忘先父嘱托,少时志向?。五年前安化州(今广西宜州)叛乱,我与叔父倾尽家财,募兵帮助朝廷平叛。大小数十?战,立下赫赫战功。
“本以为?得此功劳能够让朝廷看到我等?,叙功录用。
“没?想到那?知州冯伸无能贪鄙,嫉贤妒能,强占我叔侄二人功劳,还将我等?蔑为?蛮夷,说什么只能当鹰犬打猎,不配入朝为?官。
“吾心中这口恶气实难下咽,便在年初与叔父约好,由我上京告御状,申诉冤屈。
“只是?进京数月却是?投告无门,所带的盘缠还花得干净,不得已找蒙兄您讨一口酒吃。
“等?此番酒醒,我便去开?封府敲登闻鼓,男儿丈夫,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此番朝廷有青天大老爷愿意为?弟申冤做主?,弟必不负兄!必不负兄!”
蒙驹连忙扶住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区希范,免得他身形不稳直接磕桌子?上,口中劝道:“希范你这是?说哪里话来,咱们环州(今广西环江)向?来为?中原所鄙,浑浊世道里能苦熬出你我两个人已是?不易。
“你好歹还中了进士,不比我年近不惑还只是?一个举人。且收了怒气,为?兄这再资助你一些银钱,回乡去吧。以你之才,何处不得容身?”
“不、不行……”区希范闻言,忽然来了蛮劲,一把将蒙驹推开?,大叫道,“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尔!我已与叔父有约,誓要将我家沉冤昭雪,心意已决,蒙兄不必再劝了!”
蒙驹见着他这个要死要活的疯劲头也是?头疼得很,又?一想近来朝中那?些文官老爷们的疯狗劲,就断定区希范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他也是?环州人,而且也是?夷民。身上背负的冤屈虽没?有区希范那?么大,但历年受到的屈辱鄙夷眼光也不在少数,心中也是?窝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