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野利旺荣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王嵩携带的蜡丸,里面有一颗枣子和画着一只乌龟的纸条, 意为早归。
而野利旺荣在看过后佯装镇定地?大笑道:“种使君亦长矣,何为此儿戏耶?”将?王嵩扣留连同密函一块押送至夏州交给李元昊。
李元昊一直对手握重兵,还有外戚身份的野利兄弟不太放心,只是?当时宋夏正在交战,贸然处置前线将?领会引发?动荡,所以十?分大度地?摆出了信任野利旺荣的姿态, 把送信的王嵩收系监牢。
等到李元昊在定川寨再次取得大胜之后,自认为对国家的掌握到达了新阶段, 于是?再度提审王嵩,王嵩也恰到好处的“泄露”了自己藏在衣服夹层中?的另外一份情报, 上写着:“浪埋等已至, 朝廷知王有向汉心,命为夏州节度使,俸钱月万缗,旌节已至。”
浪埋者云云,皆是?转投宋朝,并得到重用的西夏人。
李元昊心中?怀疑更深, 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派出李文贵假装成野利旺荣的使者,去与种世衡商量投诚的具体事宜。
种世衡识破李文贵的身份,热情招待了李文贵,并在招待中?大骂李元昊残暴不仁,迟早死无?葬身之地?,对野利旺荣的归降表示热烈欢迎,并许以高官厚禄。
李文贵深信不疑,回返西夏后将?一切都?告知了李元昊。
李元昊大怒,将?野利旺荣收系监牢,杀之。
李元昊在杀了野利旺荣之后还感觉不安心,开始怀疑起了野利旺荣的同胞兄弟野利遇乞。
种世衡于是?又生一计,花重金收买了野利遇乞的一个家人,偷出一把李元昊赏给野利遇乞的宝刀。
种世衡拿着这?把宝刀,在夜间深入西夏境内,用节度使的规格祭奠野利旺荣、遇乞两兄弟。
西夏人顺着火光来探查,在灰烬中?找到了野利遇乞的宝刀和一块没有焚烧完全的祭板,上写着“多述野利兄弟有意中?国,并叙涉境相见?之欢,哀其垂成而失”,又有“遇乞内投,以刀为信,今为白?妪谮死,乃越境设祭”等等。
本就对野利遇乞动了杀心的李元昊干脆顺水推舟,又将?野利遇乞给杀了。
至此,种世衡的离间计完美落幕,而李元昊也进一步收拢了权力,可谓是?秦始皇照镜子双赢。
至于被?牺牲的野利兄弟,死人可是?不会讲话鸣冤的。
哦,前提条件是?刨除面前这?个最可能成为野利兄弟嘴替的年轻人。
但见?这?个年轻人年约二?十?上下?,戴白?毡帽,耳垂重环,身着白?色窄袖左衽袍,腰束蹀躞带,脚踏白?毡靴,是?时下?典型的西夏贵族男子打扮。
种世衡心中?诧异,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钓,李宁令哥这?位西夏太子就亲身赴约了。
不过转念一想李宁令哥如今的处境,他也就释然。
野利旺荣兄弟没被?处死之前,这?位太子是?中?宫嫡出独子,有两个手掌重兵的舅舅在外作为奥援,储君之位可谓稳如泰山。
但随着野利兄弟一死,他的所有优势就变得荡然无?存。
不仅被?作为君父的李元昊猜忌,时刻怀疑他想犯上篡位,为野利旺荣兄弟平反。
而且李元昊在杀死野利遇乞之后,又看上了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氏,即便野利皇后将?没藏氏驱逐出宫为尼,李元昊也频繁前去与其私会,这?件事在西夏国内,乃至于大宋这?些边州军镇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这?位太子现如今也不过是?驴粪蛋子表面光,所以哪怕坚定相信着自己不怀好意,也选择了亲身赴约。
溺水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根浮木。
“种世衡是?吧,真是?好大胆子,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把你杀了,来祭奠我两位舅舅的英灵。”
宁令哥到底是?年轻,没有种世衡的养气功夫,率先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发?出了威胁。
烛光投在了两人身上,在窗棂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昏黄影子。
忽地?烛芯一爆,两人的影子都?为之一晃。
种世衡低低地笑出了声:“太子殿下?,您既然已经到了这?,那这?种废话就不必再说了吧。”
想他种世衡是?谁,少学诗书?,青年从军,为了收服羌人之心,敢只身在大雪封山时深入羌部慰问。
宁令哥的威胁在他耳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要是真想杀他,那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唤出刀斧手就是?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就算宁令哥现在就把他杀了,也洗不脱曾与他这?个敌国高级将?领会面的事实。有野利兄弟殷鉴在前,李元昊不怀疑这是一出苦肉计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再说他已是?要花甲的人了,用这?黄土埋到脖颈的身体换一个夏国的太子,绝对是?血赚。
而且李元昊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能不能生出来说不好,但至少能让夏国因为储位空悬乱上一阵。
宁令哥暗暗咬牙。
他的确对种世衡递过来密信中?的摆脱困境,蛰龙升天之法很感兴趣,但接受过的储君教育让他时刻牢记要在竭尽全力在谈判中?掌握主?动权,否则就是?输了一大半。
宁令哥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规律的轻敲起来,一副丝毫不受影响,轻松闲适的模样:“怎么能说是?废话呢,种将?军不怕刀斧加身,本宫还怕被?你们缚至汴京邀功请赏呢。”
“哈哈哈哈哈哈。”种世衡突然笑了起来,把宁令哥笑得不明所以。
“种将?军为何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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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世衡心中?暗喜,小?太子入我彀中?矣!
随即止住笑声道:“我笑太子您不识人间险恶。”
宁令哥明知这?是?辩士先声夺人,引己发?问之法,但还是?心中?痒痒,忍不住问道:“本太子并非是?居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无?知孺子,种将?军缘何说我不识人间险恶?”
种世衡挑了一下?烛芯,让室内更亮了一些,好让宁令哥看清他脸上诚挚万分的神情,这?才说道:“太子认为令尊是?怎样的一个人?”
宁令哥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这?才慷慨激昂地?说道:“吾之君父,自然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英雄豪杰,承父祖之志,从定难五州始,筚路蓝缕,不过十?年时间,就雄踞一十?八州之地?。
“大胜尔等宋人三场,若非范仲淹阻挠。我父恐已在长安城中?,就是?再现大唐荣光也不无?可能。
“哪像你们宋朝的皇帝,软得和绵羊一般,偏偏还能统率种将?军您这?样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