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好人,一个老僧。那个人改变了他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个人为他制定了往后如何生活的一些标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向普世意义的善,做个所谓的'正常人’。这是一种运气吧?遇到那个贵人以后,他的日子变得好了些,还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大笔钱.….很难形容,他开始觉得一切都很荒诞。他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动物园了,更像一个开放式的荒诞剧场所有人都只是演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要求自己忘记这件事,用活着的惯性去体验生命,重复无聊的每一天,要求自己即使已经明白了什么,别说破,尽力演。”
“他已经有能力买以前买不起的东西,也不用再一直搬家了,可他还是不太喜欢一直住在一个地方,没办法一直做一种工作,也不喜欢一直重复一种生活。他有意识地让自己去路过这五光十色的全世界,不停地和陌生人相逢又告别。”
他沉默了一会儿。
蟹很肥,配着热黄酒吃吃谈谈,不知不觉身体已经热了起来。面前那人身体微微前倾,很安静地听着,想着,非常专注。
进来时听到的爵士结束了,换了流行摇滚。现下放的这首旋律很抓耳,阿崇仔细听了两句,听见一句--“他们说每个人都是岛,我却觉得你是风”。这句真好听。
阿崇突然笑起来:“然后,然后我的那个朋友,遇见了他的岛。”
面前的男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
阿崇笑起来:“我说,他遇见了他的小岛。”语气很轻,很缓慢。
那男人听懂了,但实在有点惊讶:“啊?!所以这其实是个爱情故事吗?你讲那么半天,都是为了遇见那个'岛’做铺垫啊?”
阿崇笑:“你讨厌爱情故事吗?
那男人道:“姑且从个人角度推测,我觉得你那个朋友听起来不会爱上任何人,无脚鸟落地就死,风不会为一座岛停留,孤独终老漂泊一生是他最好的结局。他的落点是什么?你怎么说服我?”
阿崇看着他,目光却渐渐远了
“他的落点就是那座岛,他落下了,没有死,还好好的在岛上住下了。”
“那座岛很美吗?
“很温暖宜居。”
那男人看了看阿崇的神情,凌乱几秒,还是有点怀疑人生:“不是啊,我想不通啊,突然就这样了?好吧…好吧,我承认爱情就是突然的。可是,到底什么念头驱使你那位朋友落到那座岛上?”
阿崇想了想,半响,他轻轻笑了。
“大概是……”他顿了顿,“直觉?”又顿了顿,“预感,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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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宇对雅雅道:“本能。”
周雅有些意外:“本能?”
“嗯,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我好像一直都是在用本能靠近他。你没有过那种感受吗?就是想靠近他,见到他就想开心,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不是说如果很喜欢一个人会闻到他身上有很特别的味道吗,到现在我还是特别喜欢闻他,那味道一直没有散。如果你要我解释,那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是身体的本能。”
周雅突然沉默了很久。她看看面前的菜,看看头顶上的灯,没头没脑地开始道“我和齐娜..:你知道的吧,跟你讲过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矛盾,可我们少了点什么,我一直知道。在英国分手的时候,她问我,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条件的爱。我反问她,那你相信吗?她说,不。我觉得她明知故问,说那你还问我。我跟她分开是因为我们太像了,我们在一起像合作。现在很多人说,在一起其实就是合作,爱到最后看的是良心…….我其实同意这个说法,可是现在看看你,我有点搞不清楚了。你居然还相信?我想相信,可又无力去相信,我没有力气了。”顿了下,“你比大多人勇敢。”
宁宇笑得很轻松:“每个人都不一样啊,大家想法不同,境遇不同,很正常。我就相信这世上有无条件的爱,我相信那种很纯粹的东西。”
周雅:“那种高度提纯的爱我只在书里电影里见过,现实世界我不相信有,我说我相信,我都怕别人笑。”
宁宇:“那我是不是很奇怪?我觉得笑的那些人才好笑,我相信那些听起来很夸张的故事,即使是只存在想象中的感情。我会好奇,并且不服气,我为什么不能实现?”周雅:“到今天你还上头到这种程度我也是没想到的。
宁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黑白玛丽’那个思想实验,师姐,你有听过吗?一个人一出生就被关在一个黑白的房子里,她通过书本电视等学习对颜色的认知。她知道红色的定义,但真正见到红苹果以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红色,有了那种感受。知道,和真正感受到是不一样的。”顿了顿,“师姐,他是我的那只苹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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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任何东西都有价格。”阿崇对面前的男人说,“可他的岛...比较奇怪“。那个岛的喜欢没有附加条件,这一度击碎了他的价值观,这不公平啊!他是做生意的,最警惕像陷阱一样告诉你稳赚不赔的买卖。奇怪吗?这个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的人,他可以只要一点点,或者只是看着你,陪着你,不要回报。他路过了很多人,到了那座岛上才发现,他对"爱’的认识似乎是不完整的,以后还可以有新解释。”
“就到那一刻,那种对世界莫名奇妙的厌倦无语消失了一点。他在岛上住下来,暗中观察那座岛,希望找到答案。”
那男人问:“观察的结果呢?”
阿崇道:“还在观察研究中,这个故事还没完。”
那男人抱头哀嚎:“我一开始以为是犯罪悬疑故事,讲着讲着变成了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爱情故事!心想完结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这故事未完待续!”
阿崇哈哈笑起来:“你不觉得这四个字很美吗,未完待续。结局有时候也不是真正的结局,只是新的开始。”
那男人说:“确实,也有道理。
酒蟹吃完,故事告一段落。讲了个有头没尾的故事,阿崇有些抱歉,想付钱给对方。那男人拒绝地很坚决,又说:“虽然还没结局,但是个好故事,是我赚了。如果可以的话很想知道结局!”
阿崇点头,没想太久,从手上摘了串佛珠下来递给对方:“如果今后故事有重大变动,我再来这里找我送过一串珠子的人,你看可以吗?”
对方接过来摸摸,狐疑地闻了闻,发觉这是好东西,不便宜,连忙拒绝:“朋友,这有点太贵重你换个信物吧!”
阿崇已经拿起大衣往外走了,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身外之物,不算什么!答谢你的酒,我不吃免费的东西。再会!"
不问名姓,没交换联系方式。萍水相逢,吃了几只蟹,和陌生人喝空一坛酒,留下一个故事,阿崇走出了那家店。
雨已经停了,地湿漉漉的,空气很润。
没走几步,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那边问他:“我按你给的定位过来了,你在这个店里面吗?”
阿崇转过身。隔着大半条街,看见了站在那家店门口的拿着伞的宁字。他对宁字道,左边。宁宇便朝左看。
看到他,宁宇本来想挂电话了,阿崇看着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对着电话叫了句:“小岛。”
宁宇一边走,一边重新对着电话问:“什么?”
阿崇笑起来,重复:“小岛。”
"…什么小岛?你喝酒了?”
“我说你啊。“
“喝了多少?"
他歪了歪身子,对不远处那个人低低地笑,又道:“你跑过来抱抱我好吗?我喝醉了,好像要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