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笨重自然快不过沈如卿骑着的快马,车轮边响起了马蹄落地的声音,从窗帘被风掀起的缝隙间,月侵衣蓦然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沈如卿也看见他了,开口想喝停前头驾车的人。
那人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更加大力地挥动着马鞭,催使着前头两匹马再跑快些
沈如卿夹紧了马肚子,想要跑到前头截停马车,谁知原先还算宽阔的道路忽的开始变窄,前头出现了个急转弯,路边的巨石逼得沈如卿只得勒住了缰绳。
驾车人却仍是没有要放慢速度的架势,他一心只想将后头的人甩掉也就没有注意到前头路上散落的石块以及弯道旁的陡坡。
内侧快速转动的车轮撞到石块后导致马车失了平衡,车身不住地朝陡坡倾斜,随后车夫也滚落在地。
马车大半个车身都悬在了陡坡上,靠着套在马匹上的绳索才没有往下滚去。
沈如卿急忙翻身下马想去引着马匹将马车拉上来,他步子急促,却没快过突然崩断的绳索,两匹马一被松开就朝着前方奔去,丝毫不在意身后即将滚落的马车。
还是沈如卿飞身扑过去,才将将抓住了马车的车辀,但车马沉重,里头还有两个人,沈如卿手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却仍是被急急下坠的马车往陡坡处拖,他整个身子都在地上摩擦。
好不容易,用脚勾住了路边立着的一块石碑才堪堪止住了被拖着往坡地去的趋势。
那头的重量实在不小,他手上鼓起的青筋根根分明,再抓得久一点恐怕会脱力,沈如卿当即开始发力,强压着有些抖的手将马车往上扯。”
他身上用着力气,那些破了的口子处也开始往外渗出滴滴鲜红。
一旁的车夫也赶忙爬起来帮着将马车扯到了平地上。
见月侵衣从马车里出来了,沈如卿才松开仍在用力的手掌。
与他相反的是,月侵衣面上一派苍然,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沈如卿快步过去将人抱住,他因为刚才过度用力手上已经有些打着颤,手掌处使不上什么劲,只能用胳膊将人圈起来。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没了往日里的轻松恣意了,有的尽是恐慌过后的无尽庆幸。
月侵衣这次没有将人推开,侧着头看见了沈如卿脸上的面具,面具在刚才的摩擦中被砾石划出了数道口子,里面真正的皮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正渗着丝丝血迹,看着可怜极了。
此时月承乾也带了人马追来,他来自然不是为了月侵衣,而是来见这个本该死守皇陵的废太子的。
当初先帝为了保下废太子特意将人发配去了皇陵,只要他一日不出那一方天地,月承乾便永远都不能动他,可如今他出来了,这便是给了月承乾把柄。
此次月侵衣成婚他是打的一石二鸟的主意,先是从秦慎那里得了他想要的,而后便是想以月侵衣为饵将月凌晟给引出来,当他看到才从月侵衣怀中退出来的秦慎时,他的神色愣了一瞬,那是秦慎,或者说是本该死在三个月前的沈如卿?
沈如卿的面具刚才忽然滑落了,露出他原本的那张脸,那双眸子也因此更加出彩,脸上虽有丝丝血痕却依旧无损他的俊逸。
月承乾没有急着去挑废太子的刺,语气中带些疑惑道:“原来秦将军竟然是小衣的养子扮成的吗?”
他面上只有疑惑,话里头却暗暗藏着危险,若是沈如卿承认了那便是欺君之罪,到时候别说成婚了,他怕是有碗牢饭吃而不用杀头都算月承乾好心了。
唇上还白着的月侵衣却开了口,“如卿当时遇险跌下山头失了忆,方才将一切记起来。”
月承乾闻言面上疑惑沉了下去,却也不好继续追究下去。
沈如卿听着月侵衣替他说话,才回过些力气的手立即情难自控般抓住了月侵衣垂至身侧的手,却又做好了时刻被甩开的准备。
本以为替他说话已经算是极好的事了,没想到那只被抓着的手不仅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握。
沈如卿觉得身上哪里都不疼了,只那颗心脏一下又一下地鼓胀出一股酸涩之意,声声有力地跳动着,像是要跳出胸膛给身侧站着的人也听听。
十指相连的两人都将身边的一切都给屏蔽了,月侵衣忽然偏头问道,“你现在想要什么?或是想要做什么?”
他都做好了会签订一系列床上不平等条约的准备,却听那惯会算计的青年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声音都有些发涩道:“想成亲。”
月侵衣听着好笑,原不想笑的,忍了忍却没忍住,唇边泄出丝丝笑意,那笑意朦胧,叫沈如卿看得不真切,只想若是每日都能见到这样的笑就好了。
最后两人共骑一匹马回了月府,宾客早已散完了,不过沈如卿也不在乎。
他不明白月侵衣为何忽然变了,或许是可怜他吧,他不想去追究原因,他只希望月侵衣最好能可怜他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
自此次之后,月侵衣便对他们二人没那么抗拒了,除了在榻上被‘欺负’的时候。
起初他们还珍惜着月侵衣在情·事上的顺从,动作都轻上不少,可当他们意识到是真的得到了月侵衣的纵容后,便开始试探月侵衣的底线,先是那些令人羞耻的爱语,再是为难人的姿势……
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情,月侵衣原以为只有沈如卿会做出这般小心眼的举动,便想着让沈言卿稍稍退让些,没想到向来听话的沈言卿在此事上寸步都不让,甚至隐有指责他偏心的意思。
不过在抵御外敌之时,二人还是分外团结的,每当顾旬来访时,二人之间必有一人会门神一般守在一旁,把顾旬当做了个每日抡着锄头的挖角人一般防着。
只是战事又起,沈如卿又被派着往边疆去,静了这些日子的月承乾忽的说要开个家宴,为月侵衣的妻子也就是沈如卿践行。
因着是皇帝亲自摆宴,月侵衣不好拒绝,也就带着“妻子”沈如卿和养子沈言卿去了。
要按辈分来算的话,作为哥哥的沈言卿还得叫沈如卿一声‘继母’,可他一次也未叫过,大多时候对着沈如卿都是漠视的态度。
月侵衣本以为沈如卿对着“当家主母”这样一个称呼会不满意,暗地里都吩咐着下人不要如此称呼沈如卿,只管称“大人”便好。
谁知沈如卿不仅没有对“主母”的身份感到不自在,反而总想以这个身份叫月侵衣把他自己那个“养子”哥哥赶到一边去。
他平日里在那事上放得开极了,什么话都说,“夫郎”、“养父”、“哥哥”什么都喊,月侵衣一张白生生的干净面皮被他叫得通红,活像是从哪里偷来了一片晚霞在脸上飞着。
他既不好开口训斥,求着又没用,用手也是堵不住那张嘴的,只好用着别的东西堵着,却也堵不了多久,他气不长,又不知如何在那时候呼吸,只得挣脱开来喘气。
可一当他挪到一边,那些恼人的话便再度响起,沈如卿亲昵地喊着的同时一双眼便下了钩子似的瞧着月侵衣,像是要将月侵衣心里头那些礼义廉耻都勾到一边去。
“一家三口”乘着马车进了宫,这一次沈如卿是与月侵衣一个马车的,作为月侵衣的“妻子”。
此次践行宴原先是邀了敏太妃的,只是她称病没来,想来应是不想见着沈如卿这个令人头疼的“儿媳”。
席上冷清,倒真有几分像是送别之时的悲戚之感,像却不是。
与月侵衣同坐一桌的沈如卿当着皇帝面前也没有半点要收敛着对月侵衣的浓情蜜意,又是调羹,又是温酒,手上忙活着个不停却是半口点吃食也没沾口,光顾着投喂月侵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