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是不同意:“蒋六爷家已经败落了,且他那个夫人是有?名的悍妇泼皮,咱们盼儿这样动辄落泪的嫁过?去,便是用自己的嫁妆去填,还会被欺负。”
董妈妈还记得上回蒋六夫人过?来,因为六爷与人博戏了一番,当场狮子吼,哪里有?半点?妇德。
连着提了俩人都被老太太否了,董妈妈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如今的进士都是势利眼,都是大龄未婚,就?等着中了找有?钱有?势的女家,就?连当朝宰相招女婿还得给女婿出三千两的铺床钱。而老太太手?里现在也不过?就?五千两,这算是棺材本了,顶多?拿一半出来给梅姑娘。
这点?嫁妆怎么可能找一个进士,便是连庶出的三姑娘据说也有?五千两的嫁妆呢。
……
四姑娘从老太太这里出来,也不愿意去苗小娘那里,苗小娘如今有?身孕,那叫一个仔细,旁的姐妹里,她和大姑娘关系还可以,但是大姑娘明日出嫁,早就?被大夫人喊过?去了。
因此她回到房里,觉得有?些?无?趣的紧,又见她身边的玉杏从外头?回来,脸微微红,她问道:“去哪儿啦?”
“方才去吃针线房她们的饯行宴了,针线房的陈娘子和锦娘巧莲她们明日都要走了,我们就?都凑了份子去吃酒,方才酒初歇,奴婢才回来。”玉杏道。
锦娘就?要走了,也是,她遇到周存之的时候,已经是再?醮之身了。
四姑娘道:“我早听说她好,让她过?来替我画一张花样子,日后让她画恐怕也不能了。”
她盼着她不再?碰到周存之,也就?不会被周存之骗娶了。
锦娘刚吃完,点?了个炭盆,准备睡会儿,又听说四姑娘让她过?去。她捶了捶胸口:“最后一天也是不消停。”说完,认命的拿着墨盒颜料去了。
原来过?来只是让自己画花样子,锦娘不由道:“四姑娘想画什么?奴婢帮您画。”
四姑娘随口道:“画喇叭花吧。”
若是旁的特别复杂的花样,锦娘还要临摹一番,但牵牛花叶片少也很简单,根本就?不需要先画轮廓再?,直接把颜料调匀了之后,就?直接下笔。她一直仿的是徐熙黄荃的画,所以随意几笔就?与众不同,连四姑娘都惊诧连连。
看?锦娘作画的人,并不知道锦娘之前一直临摹名画,还以为是她自己画的,都看?住了,四姑娘则想她乃千金小姐,却反而不如一介婢女?原本她自己画的花样子是新颖出众,丫头?们都夸的,没想到锦娘画的浅紫色的喇叭花,还把竹篱笆也画出来了,甚至还画了一只乳白蝶翼浅青色蝶身的飞蝶,野趣横生,又另有?一番富贵气象。
也难怪她这幅模样,竟然被二哥看?上。
即便是在宋朝这样的读书人家,汴京女儿也多?读《女诫》《女则》,真正的才女其实是很少的,还要家中颇为开明的人家才行。就?像今日吃饭,蒋氏对大姐姐那般好,大老爷也把长女看?成掌上明珠,却要她柔顺侍奉夫君,孝敬公婆,还说什么女子以卑弱为主。
这锦娘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吧?
她旋即问道:“锦娘,你家中爹娘做何营生?”
“做些?小买卖而已。”锦娘笑了笑。
画完之后,锦娘见四姑娘看?到自己的画不可置信,大抵明白她心?中所想,还有?些?不以为然。这四姑娘之前来那么一出,仿佛很尊重自己,其实呢,还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身份不同,认为她一个奴婢怎么可能擅长画画。
但锦娘想这四姑娘不是穿越而来的,怎么比本土女还封建?大姑娘三姑娘甚至是二少爷从来还没质疑自己呢。
好在明日就?要离开了,她也就?不介意这些?了。
到了次日起?床来,周家全都是一片红,锦娘她们等于是没差事了,头?一回不用当差,专门?在园子里玩儿。方巧莲还笑道:“咱们今儿也在这里玩会儿,平日成日埋头?做针线,还从未好好在园子里逛呢。”
“还是得躲着些?,否则被人家看?到咱们俩大摇大摆的到底不好。”锦娘知晓大家被憋的狠了。
谁都不是下贱胚子,天生就?给人家做奴婢的。
周家的富贵权势的确不得了,都说大老爷不日又要升官了,这次大姑娘还和宰相做了亲家,来的人就?更多?了。
方巧莲则道:“我拿些?吃的来,咱们躲在那园子后头?,吃些?点?心?茶水,要不然等会儿都饿了。”
“嗯。”锦娘同意。
不一会儿,二人就?吃着水煮花生,几碟点?心?,赏花听不远处传来的戏班子的声音,好不惬意。只是方巧莲捂着肚子道:“我去解手?,等会儿就?直接去针线房睡午睡了,你坐会儿了也回去,咱们今日可是要走的。”
“好。”真的说起?要走,锦娘还是有?些?舍不得。
等方巧莲离开之后,不知怎么来了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这些?人锦娘也认得几位,有?蒋氏娘家人,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少年。本来她打算等这群人离开之后,再?悄悄回针线房的,毕竟等会儿她爹娘都要过?来搬东西。
没想到这群人闹起?来了,先是一个高胖的少年闹着要射箭,如今读书人不仅要读书,还要会君子六艺,他还特地指着两位清秀的少年道:“奚四郎,彭三郎,你们俩来。”
锦娘知晓这奚四郎是三夫人奚氏的娘家侄儿,素来寒素的很,看?起?来人也单薄,被推搡着,看?起?来有?些?羞怯。另外一位彭三郎,也是瘦弱的小少年,他忍住道:“不如投壶吧,我们俩射的不好。”
高胖少年拿着弓弩道:“要不我说你们俩就?跟小娘们似的,起?开。”
这高胖少年还真是讨厌,只不过?这几位少年年纪都十几岁,有?的并不上前调和打圆场,只听那高胖少年越说越过?分了。
好在其中一位最漂亮的少年,悄悄溜了出去,锦娘倒是认得他,大夫人的娘家侄儿,仿佛叫蒋羡,上次打马球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锦娘以为他会出去找大人们过?来评理,不曾想,他就?在自己旁边的花丛跟另一位道:“张十八实在是欺人太甚,若是欺负旁人倒也罢了,但是这奚四郎可是周三夫人的侄儿,到时候因为一个张十八闹的周家大房和三房都不和,你看?这……张十八到底是你们张家人。”
蒋羡诉苦的少年原本是作壁上观,因此立在一旁,锦娘见那少年听了这话立马冷嗤道:“张十八不过?是我们张家旁支子弟,他老子娘和他家计艰难,对我母亲跪了又跪,成日哭诉,如今倒是在这里充起?了款儿,看?我不教?训他。”
在一旁的锦娘缕清了关系了,高胖少年是二奶奶张氏的族弟,作壁上观的是张氏嫡亲的弟弟,让张家人管张家人,一来不惊动周家,二来也是救那两位清秀少年于水火之中。
这蒋羡年纪比她还小好几岁呢,竟然如此聪明。
又见张小郎出去喝止住张十八,骂的极为难听,张十八起?初还犟嘴几句,后来反倒是对奚四郎和彭三郎认错。
然而周围都没有?蒋羡的身影了。
锦娘回去后更兰雪说了花园的一幕,兰雪倒是笑道:“你道为何蒋羡只提奚四郎,却不提彭三郎啊?因为蒋延之妻便是彭家的,他这是在帮蒋延呢。”
锦娘恍然,蒋延是蒋家族长的儿子,和蒋羡关系最为亲厚,锦娘见过?他们堂兄弟好几回呢。
大家族的子弟,果然都不可小觑。
兰雪道:“你就?要走了,我还真的是想你呢,日后都没人同我说话了。”
“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这茶房当差的,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是配小厮,还是提早自家接人出去都t?得有?个成算。我知道你也是有?一日混一日,但是现在二奶奶开始管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总不能由着人家赶你出去,到时候就?全部由人家安排了。”一般锦娘不会说这些?,但是今日格外不同,她就?要离开周家了,对自己这位关系不错的朋友也会多?啰嗦几句。
张家子弟看?的出来都颇倨傲,不是一般的倨傲,张氏定然也不是一般人。
兰雪起?身,看?了锦娘一眼,又低头?替她点?茶:“你说的事儿我的确就?要这么考虑,拉出去配人,日后就?很难进二门?做活了,唉,我总希望我能够侥幸的在这儿,你们也都在这里,如此也挺好的。可你说的对,不能总让人家安排我,到时候随便拉出去配人,一辈子都毁了。”